第八百六十章 推諉(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235 字 2020-06-10

確實動起來了,而且動得還很明顯。

不僅船動了,隨著浚川杷在河底抓來撓去,被船只拖曳,又給滑車上的繩索拽著,下頭沉淀的淤泥也被木齒給翻攪了起來。

雖然連著下了許多日的大雨,汴河水已經黃濁無比,可下頭被撓盪起來的泥沙給湍急的河水一沖,時隱時現的,還是很輕易就能給人看見。

有百姓叫道:「沖走了,沙子給河水沖走了!」

一時人人歡呼。

樹上坐著的人們也跟著高興了好一會,有人還往前抻著腰去看,想要見得仔細些。

胡二瞪大了眼睛往河里頭看,先前還十分歡喜,沒過多久,臉色就略略變了。

確實那泥沙被翻攪起來之後,不少都被急流之水沖了下去,浚川杷一時可能杷不干凈,可來回多撓盪幾次,移船而浚,還是有點用的。

可一路看下去,好似就有些不對起來。

浚川杷雖然攪動了下頭的淤泥,可淤泥被水沖得一陣子,才往前滾了沒多遠的路,慢慢又沉積了下來。

一路攪,一路動,一路流,一路沉。

就像你拿著一個鑽了許多洞的葫蘆瓢舀水,明明開始的時候是裝的滿滿一大瓢,可一拿起來,水便從孔洞里頭漏了下去,等到提得起來,一瓢子空盪盪的,哪里能得什么水喝。

浚川杷木長八尺,齒長二尺,人的肉眼看過去,已是巨型無比,然後真正用上了之後,才覺得與這汴河水深比起來,實在沒有多大多長。

有些問題,沒有試的時候,光憑人的腦子去猜,永遠都會有些地方考慮不周全。

下頭百姓們正大聲歡呼。

張瑚站在船頭,看著兩船之間的那一只巨爪帶得一江泥沙在河里翻來覆去,心中滿是豪情壯志。

成了!

果真有用!

雖是要費些力氣,也要把船行得慢些,還要時時控制那滑車的方向,繩索的長度,可只要此法能成,其余之事,都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大阻礙。

他聽得岸上的叫聲、呼聲,心中大暢。

終於得了今天!

他行事坦坦盪盪,只求無愧於心,哪怕遇得再多艱難險阻,也一樣一樣地踩了過來。

有今次的功績,有滿城的百姓為證,等到回得衙中,范堯臣又如何還有臉面來否定自己?

總算沒有丟張家的臉!

總算叫太皇太後長臉了!

張瑚意氣風發,看著船下頭滔滔江水不住翻騰,心情異常激盪。

李公義本來已經被擠到了一旁,見得此景,如何還不知此時應當如何做,他一拱一鑽,將旁邊的人全數擠開,走得上前,大聲誇道:「多虧監事慧眼,才叫小人這點微末之才有了用武之地,今次所為,滿城百姓盡皆得見,將來清淤通渠,叫京師免於水患,必會感懷公事之勞,陛下、太皇太後之德!」

又轉向一旁幾名官員、天使道:「幾位官人今日共鑒此情,竟是敢於親自登船,可見一心為民,一心辦差,下官實在欽佩!」

他這一番話,連捧帶吹,時機選得恰恰好,聽得一旁盯著滑車的沈存復都忍不住分了心。

竟是還能這樣?!

有了李公義起頭,其余官員,俱是跟了上去,一時之間,吹捧聲四起。

張瑚面上滿是自矜的微笑。

他從前並不喜歡聽人誇獎自己,只覺得那是馬屁,可今日自家這一番行事,當真是怎么誇都不為過的。

無論是千金市骨,引得李公義進獻鐵龍爪揚泥車法,還是力排眾議,硬頂著范堯臣的壓力,動用所有能耐,最終使得此法施行,等到現在一一應了驗,才能顯出從前慧眼。

自家這一個大功,無論換做誰,都難以做到。

換一個人,敢自出銀錢,招募新法?換一個人,敢頂撞范堯臣?換一個人,能為做實事,如此賣命,前前後後,無論人事的交換,流程的催促,章程的反復斟酌,都這樣費盡心血?!

合該自己得此大功!

半只船的人都對著那浚川杷贊不絕口,卻也有幾個明眼人閉著嘴,盯著河里頭看。

張瑚還在志得意滿,忽的只覺得腳下一震,船身忽然也晃動了起來,只一個呼吸的功夫,船上的滑車就發出了令人牙澀的聲音。

沈存復一直盯著滑車,此時見得不對,已是大聲令道:「停船!」

他叫得其實已經很及時,只是汴河速度何其快?雖說船工都是左近招募而來的好手,畢竟也不是自己的腿,如何能說停就停?

更何況此處喊停,另一條船也聽不到,依舊順著水流往前駛去。

沈存復的話才落音沒有多久,嘩嘩的汴河里頭,已是有了另一個聲響。

「啪」的一聲,那聲響極脆,仿佛是什么東西突然之間碎裂了。

兩艘大船繼續往前行,一快一慢,快的那一艘已是多行出了小半個船身的距離。

不要小看這半個船身,差池了這樣的長度,船頭處固定的木碇、滑車,也跟著差池了有了這樣大的距離。

浚川杷本來就是靠著系在船上的繩索來拖曳,無論方向,速度,俱是由兩船共同決定,此時一船快,一船慢,控制滑車的役夫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本應快快放松繩索,可手腳一慢,那繩子眼見越來越被扯得綳直。

岸上的人隔得遠,看不太清,可船上的人離得近,已是能看出來其中不對。

「啊!」有人忍不住失聲叫道。

「嘣」的一下,用來拖曳浚川杷的繩索一端裂成了兩截。

是系在高涯所在船上的那一端繩索。

幾個正用力的民伕一個剎不住力道,給那拉勢一沖,抓著手里的半截繩索,後退著砸到了地上,有一人不小心撞了後頭的滑車,給磕得頭破血流。

失了一端的力氣,浚川杷終於維持不住平衡,卻也終於因此給扯得動了。

這一回,不用張瑚發話,何主簿也已經憤然沖著對面船叫道:「高涯,怎的回事!」

兩船距離八十步,此處又有嘈雜人聲,滔滔江水聲,便是喊破喉嚨,對面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