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芝麻開門(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2169 字 2020-06-11

安頓了漢使之後,姑翼立刻飛馬出城,去往龜茲城東北十里外一片茂密的胡楊林。

這林中竟有一大片氈帳,數百匹馬拴在胡楊木上,低頭嚼著草葉,而或站或坐的,盡是匈奴人!他們在磨礪鐵刃,或調試弓弦,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准備。

姑翼抵達最大的帳篷前,醍醐阿達已在此等候多時,他辮發尖梢上綁著一根人手骨做的飾品,正細心擦拭自己的匕首。

「僮仆都尉。」

姑翼拜倒在醍醐阿達面前,以額觸地道:「漢使已入城!」

「很好。」

醍醐阿達將匕首收起,一甩發辮站立起來,他臉上多了一道疤痕,那是以刀刻面發誓留下的痕跡。都是因為去年冬天,在鐵門遭受的奇恥大辱!

奴役西域諸國的僮仆都尉,竟被一千漢軍打到家門口,還眼睜睜看著他們,在門外築了一座關城?

對匈奴而言,鐵門的通道太重要了,是日逐王進入西域南北的咽喉,如今咽喉被卡斷,便只能眼睜睜看著漢軍在北道屯田駐軍。

如此持續幾年,匈奴將丟掉大半西域,每年獲取的賦稅金鐵盡失!

所以,犯下如此大錯的醍醐阿達,罪當死!

好在日逐王仍給了他將功贖過的機會,開春後,醍醐阿達帶著四百名最勇敢的匈奴戰士,從日逐王部的夏秋牧場,後世的巴音布魯克草原向南進發!

在巴音布魯克草原和龜茲之間,隔著巍峨天山,飛鳥難越。但在山系溝壑之間,依然有一條不為人知的羊腸小道,這便是後世著名的「獨庫公路」。

獨庫公路的風景冠絕新疆,雪山、峽谷、石峰,蜿蜒向上的盤山路,但放在古代,給人的印象只剩下艱難險阻。

高山上的冰雪久久不化,刺骨寒風中,醍醐阿達帶著勇士們,牽著耐寒的馬兒艱難前行。他們翻越了讓人望而生畏的鐵力買提達坂,穿過由龐大紅色山體相夾形成的天山大峽谷,走了整整二十日,磨破了幾雙氈靴,才抵達龜茲北部的龍池。

光是翻山越嶺,便有數十人為此付出了生命,減員達到十分之一。

抵達龍池後,便進入了龜茲人的地盤,龜茲一直與匈奴若即若離,前年更坐視傅介子襲殺匈奴使。

但賴天之福,近來事情出現了變化,一向自詡為西域城郭大邦的龜茲,遭到了大漢的輕慢。

曾是龜茲人質,地位猶如龜茲王奴仆的賴丹,如今做了漢官。他不僅索取了龜茲東境的輪台、烏壘,還出言不遜,這讓龜茲王十分憤怒。

而失去了領地的左力輔君姑翼,開始為匈奴游說龜茲王:

「賴丹本臣屬吾國,今佩漢印綬來,迫吾國而田,常恨龜茲,必為害。今日奪龜茲兩城,明日便會如對付樓蘭那樣,將龜茲肢解分割。」

「龜茲北道大邦也,可與匈奴單於為昆弟,何苦做漢人奴婢?大王國中勝兵萬余,加上匈奴相助,對付賴丹麾下三百漢兵,重奪輪台、烏壘,如同將手掌翻過來那樣簡單。」

「之後再東進襲擊渠犁,與日逐王、焉耆、尉犁、危須及烏禪幕部、伊蠡王的上萬人馬夾擊,何愁鐵門不開?」

就這樣,漢軍重新占據輪台烏壘,准備與烏孫聯合,而匈奴與龜茲的合作,亦在龍池談妥。

當中原的最後一位縱橫家主父偃,早已化作枯骨時,漢匈的使者們,卻仍在在西域合縱連橫。

戰爭已經開始,在一方徹底被打趴下前,便沒有停止的可能。

姑翼鼓動醍醐阿達道:「龜茲王說,一年前,漢使傅介子不經龜茲知曉,便乘夜襲殺日逐王的使者。」

「而今日,便是復仇的良機!龜茲願為僮仆都尉開門,襲殺漢使。」

「不。」

醍醐阿達卻不為別人做刀子,他笑道:「吾等只在一旁督戰,殺漢使,得由龜茲自己來動手!」

姑翼是鐵了心站在匈奴一邊,龜茲王卻不一定。這老朽搖擺慣了,說不准在達到目的後,就再度反悔,將襲殺漢使,進攻輪台的事全說成是匈奴所為。

得逼他們從一開始,就沾上更多的血。

醍醐阿達又問道:「還有那烏孫公主瑤光,龜茲欲如何處置?」

姑翼早有計較:「龜茲王子絳賓心儀烏孫公主,如今公主來到龜茲,而去大漢的通道卻起了戰火,為了公主安全,何不留她多待些時日?」

「待過上數月,她與龜茲王子相愛後,便遣使前往烏孫求親,僮仆都尉以為如何?」

「烏孫會答應?」

醍醐阿達深知,烏孫與匈奴為了天山以北的肥沃草原,近年來時常爆發沖突。加上昆彌翁歸靡愛解憂而不愛匈奴公主,對解憂言聽計從,這才會背匈奴而附漢。

姑翼笑道:「漢公主解憂定會不從,但烏孫國,也不是她一人說了算。」

烏孫國內形勢十分復雜,草原和民眾被劃分給不同貴族統治,烏孫昆彌並非一言九鼎。

如今,烏孫實際上一分為二,除了昆彌翁歸靡控制赤谷城和夏都昭蘇牧場外。前代昆彌的太子泥靡在七河流域,在漢匈間持中立態度。昆彌的左夫人,匈奴公主與其子烏就屠,也有一定勢力,心向匈奴。

當西域形勢對大漢有利時,解憂公主或許還能出些聲。

而當形勢徹底偏向匈奴時,哪怕公主再心念故國,也孤掌難鳴啊。

這姑翼和龜茲真是打了個好主意,借匈奴之手驅逐漢軍,又與鄰國烏孫聯姻,如此便能保住他們北道大邦的地位。

僮仆都尉倒是有心索要瑤光公主、萬年王子,帶回日逐王庭為質,但龜茲定不會輕易放手,也只好作罷。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道:「對了,那漢使如何稱呼?」

「名為任弘,旁人稱之為任謁者。」

「任弘,任謁者?」

醍醐阿達摸著發辮,聽這漢名發音,和那個築了鐵門,羞辱匈奴的「任侍郎」是同姓,怎這么巧!

「莫非任弘和任侍郎是……兄弟?」

算了算了,先抓來問問再說。

於是醍醐阿達問道:「漢使如今在做何事?」

姑翼笑道:「譯者告訴我,漢使剛到龜茲,就詢問城中可有妓女,還讓兵士去將一整條街的胡妓都包下,帶入館舍作樂。」

「真是不知死期將至!」

醍醐阿達哈哈大笑:「極好,漢人人數雖少,但甲胄精良,強攻恐怕要死傷許多人。就讓他們縱情女色,毫無防備。」

「待日暮後,汝等借口龜茲王邀約入宮飲宴,將那漢使任弘從館舍里引誘出來,交給我,使其失去首領。再進攻館舍,將漢人一個不留,統統殺死!」

醍醐阿達摸著臉上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