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寇能往,我亦能往!(7000月票)(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935 字 2020-06-11

「翁孫、子賓可算來了。」

這兩位都是霍光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將,趙充國為人沈勇有大略,平日極其沉穩,關鍵時刻卻有勇氣。

且濃眉大眼的趙充國已響應朝廷實邊的號召,帶著宗族遷居河西令支縣,故通知四夷事,尤其是對西羌、西域了如指掌。但因為心有大略,總要思索再三才能做決斷。

而小眼睛田延年則與之相反,難以沉住氣,性情急躁剛勇,但善於當機立斷。

霍光做事雷厲風行,見趙充國、田延年來到,便讓他們在席上入座,又令官吏將一份奏疏傳給二人。

「此乃典屬國丞、西安侯弘的奏疏,正封未開,汝等且合看副封罷。」

二人低頭一瞧,卻見那奏疏上寫著:「《請立西域都護府疏》。」

趙充國應諾,常年握干戈的手滿是老繭,捧著奏疏穩穩當當,他是行伍出身,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嘴角還得微微讀出點聲。

田延年就不同了,文吏起家,看簡牘一目十行,還能分心去聽任弘與范明友的辯駁。

「西域能與烏桓相提並論?」

范明友現在已經是逢西必反了,面對任弘咄咄逼人的質問,振振有詞道:「當年孝武皇帝遣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左地,遂遷徙烏桓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塞外,為漢偵察匈奴動靜。」

「故烏桓向背,不止涉及到匈奴左地,更牽涉五郡安危,若不設護烏桓校尉,一旦彼輩勾結匈奴入寇,則幽州五郡將無歲不警!」

他一揮手,像扔了一件不在意的東西一般:「而西域,縱然失了,也不過是玉門、陽關多駐些兵卒而已,隔著白龍堆和三壟沙,西域還能危害到河西不成?」

「度遼將軍的意思是,幽州要緊,涼州就不要緊?」

任弘抓住了他話里的漏洞,朝霍光拱手道:「大將軍,讓我來說一說,若對西域不管不顧,會出現何事。」

「當年孝武皇帝派驃騎將軍渡河、湟,築令居塞、初開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門,其目的之一,就是為了隔絕羌胡,使南北兩虜不得溝通。但匈奴仍可以通過樓蘭進入南山羌,與之勾結。」

任弘看向仍在細細讀著自己奏疏的趙充國:「後將軍家居令居,應該十分清楚,孝武元鼎六年(公元前111)時,西羌在西域與匈奴溝通,約好南北夾擊大漢,羌人合兵十余萬,共攻令居。遂圍抱罕罕。漢遣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為將擊平之。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左右。」

趙充國抬起眼,點了點頭,卻未發一言,又繼續一個字一個字讀任弘奏疏去了。

任弘沒能得到回應,有些尷尬,只能自己圓上話:「眼下大漢在西域的駐軍和控制的地域,已比孝武時更大,若再如過去那樣,只派一個使者校尉監護,恐怕管不過來,職權也不夠,或會重蹈賴丹之敗。」

「而一旦西域有失,匈奴必與西羌勾結,夾擊河西,到時候四郡將永無寧日。而一旦河西四郡失,匈奴必將復振。」

他伸出雙手做了個比喻:「故於大漢而言,涼州與幽州,譬如左右兩臂,豈有冬日嚴寒,只管右手暖和,卻讓左手挨凍的道理?左手糜爛,必綿延至左胸心腹,無涼州,則三輔危,恐怕會同孝文時一樣,連京兆都能望見邊警烽煙啊!」

此言聽得廳堂內眾人頷首,本來就支持開拓西域的韓增忍不住出言稱贊。

大漢是關中本位,在戰略上,涼州、西域,顯然比幽州烏桓更重要。

眼看范明友有些說不過任弘,左馮翊田廣明卻接了過去,他是鄭縣人,說話時河南口音極重。

「西安侯之言有理,我曾做過天水郡司馬,你所說的無涼州,則三輔危,極對!」

田廣明搖頭嘆息道:「可畢竟還年輕啊,且出身使者行伍,看事情是從為將者的角度去,可如今躋身朝堂,有時候,也得站在全局和長遠的角度想想。」

「大將軍,我對西域,懂的可能沒西安侯多,便說說自己最熟悉的西南夷之事吧。」

田廣明段位顯然是比范明友高一個檔次的,隨著他的潺潺道來,將眾人拉入他的邏輯中。

「孝武時,蜀人司馬相如曾言西南夷可置郡,並沿著秦時五尺道開路,此舉讓巴蜀疲敝,無數巴蜀百姓在深山老林間艱難開道,那些地方潮濕炎熱,且多瘴氣,死傷頗多。而西南夷又桀驁難馴,數反,國家耗費無功。於是遂罷西夷兩郡。」

「後來孝武皇帝聽了博望侯在大夏的見聞,欲開身毒道,再度遣使入西南夷,乘著擊滅南越、夜郎,發兵圍滇國,滇王投降,為大漢內諸侯,遂在當地置益州郡,賜滇王王印,也算完成了千古未有的武功,大漢威德播散西南夷。」

「可如今的益州郡,卻叛服不定,成了一塊對國家無利,反而每年耗費巴蜀無數人力錢糧的累贅。」

田廣明解開了官袍,露出了左手的傷痕,皮膚至今有些紅腫,如同被螞蟻啃過一般:「這是始元年間,我率軍擊益州郡廉頭、姑繒叛民時。被蠻夷躲在竹林間,以吹箭射傷,我靠了醫葯撿回一命,可喪命在益州郡山林里的士卒,何止數千?連益州太守都死了。」

「現在不再是孝武皇帝時,一味追求武功威勢的年頭了。若一郡之設,只會給天下帶來壞處而非好處,還不如不設。」

「因為每一個郡國,都如同大漢的兒女,一旦設了,便不能輕易拋棄。諸如益州、珠崖,盡管反復叛亂,大漢仍在咬著牙維持這兩地的郡縣啊。大將軍,益州郡的前車之覆,可不能在西域重演了。」

田廣明開始危言聳聽:「西域與長安的距離兩倍於益州郡,城郭小邦繁雜糾紛五倍益州郡,土地貧瘠荒蕪十倍於益州郡,我敢說,它日後對大漢錢糧人丁的損耗,也會五倍十倍於益州郡!」

他轉過身,看向已經早早讀完任弘奏疏的大司農田延年,笑道:「大司農,你是掌管天下錢糧的,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