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元霆元年(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866 字 2020-06-11

「陛下,該喝葯了。」

元霆元年正旦後一日,嚴冬剛過,長安仍是銀裝素裹,唯獨未央宮溫室殿里有天然的溫泉,熱氣騰騰。

讓寢宮的內侍宮女都退下後,秺侯金賞端著葯碗,自己先嘗了一口,才雙手奉於皇帝劉弗陵。

劉弗陵身材高大,已有八尺三寸高,只是從小便有心疾,少時不明顯,越是長大就越嚴重。近幾年來連行房、走路都成問題,還不能激動,隨時都要人用步輦抬著,宅在宮里久了,也微微胖了些許。

大將軍霍光對皇帝的病很上心,安排了親信、建平侯太仆杜延年主管方葯,征召天下名醫。

近來征得一名齊地醫者,確實有一手,喝了他開的葯後,劉弗陵的病情有所好轉。尤其是臘日之後,都能在溫室殿里走動,參加正旦大朝會,似是恢復了少時的輕盈。

只是椒房殿那邊,他去的還是少。

不過對杜延年和太醫煎來的葯,皇帝是十分小心的,從小便陪伴在他身邊的金賞、金建兄弟便輪流代為嘗葯,皇帝對金日磾的兩個兒子十分恩寵,比待上官皇後都要親密幾分。

喝完葯後,劉弗陵笑道:

「也不知是這葯有用,還是臘日逐疫有了起色。」

先臘一日,大儺謂之逐疫,不僅長安接頭熱鬧非凡,牛鬼神蛇紛紛登場,漢宮中也要行儺。

因為皇帝有疾,每年的行儺都搞得很隆重:選出黃門子弟十到二十歲的少年共一百二十人為逐鬼的童子,他們都頭戴大紅頭幘,穿皂青衣,手持大兆鼓,還有為首一人扮演驅邪之神方相氏。

方相氏為主舞者,頭戴面具,身披熊皮,手持戈矛盾牌,同時率領十二人扮成的野獸與一百二十童子呼喊舞蹈,擊鼓而行。其聲勢浩大,整個未央宮都有所聽聞。而後將代表疫病的邪惡面具扔進火里焚燒,羽林、期門衛士點著火把出未央宮,代天子參加這場全民的狂歡。

過去十多年的行儺無甚效果,但這一次,劉弗陵卻能感覺到身體明顯好轉。

「亦或是『元霆』這個年號真的吉利?霆者電也,有雷有火,確實有除疫之效。」

提到元霆,劉弗陵就想起與這年號有關的某個人來,看似不經意地問金賞:「朝中還有人攻擊西安侯么?」

金賞笑道:「陛下應該問,朝中還有誰沒攻擊西安侯。」

正旦當天,任弘從金城郡飛馬送來的奏疏,在讓朝廷第一時間開始應對羌亂外,也的確讓開開心心准備放假喜迎新年的百官公卿掃了興。

而後針對任弘的抨擊就來了,先是幾個侍御史嘗試著批判任弘,而後賢良文學也開始響應,最終演變成一場對任弘的猛烈彈劾。

「有人說,前幾任護羌校尉在任時河湟都沒出事,怎么任道遠才去兩個月就出了亂子?」

「還有說不該從其議,封羌王羌侯的,若不封王侯,就不會有使者前往湟中,便不會被先零殺害,大漢也不必出兵與羌人交戰。」

在漢朝,除了黑秦和打匈奴外,第三條政治正確,便是使者不能白死。

從漢武帝時起,大漢平均死一個使者,就要換來一個郡國,最誇張的是元鼎年間,終軍、韓千秋、安國少季三個正副使,換了南越九個郡。

所以朝堂上沒人敢說不該與西羌交戰,更無人敢質疑任弘在得知長史死訊後出兵是錯的。

雖然理清頭緒後便能發現羌中起了亂子,護羌校尉任弘確實責任不大。

可誰讓他在朝中沒靠山呢?

你看金賞的連襟,引發了烏桓屢屢反叛的度遼將軍就沒事,誰敢彈劾?還不是看與大將軍的親疏貴賤行事,任弘曾得罪過霍夫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現成的靶子擺著,所以叫囂著要立刻問責,將護羌校尉撤職的人不在少數。

劉弗陵笑道:「朕猜猜看,大將軍沒發話罷?」

「然也,大將軍將所有彈劾都留於尚書台,未發。」

「這是在幫西安侯啊,看來大將軍還是不想臨陣換帥,畢竟羌亂已起,朝中援兵要一個月後才能到,在此之前,河湟不能出亂子。」

「更何況,任弘這護羌之職,就是大將軍力排眾議任命的,若是這時候撤下來,不就是承認用錯人了么?」

「陛下英明。」

劉弗陵信任金賞,哪怕他是霍光的女婿,而金賞在霍家沉默寡言,看上去十分膽怯,可對待皇帝卻忠心耿耿。他們同歲,少時便與弟弟金建一起,被帶進宮做這位「堯兒」的玩伴,為侍中,皇帝和他們共卧起的日子,絕對比皇後更多。

所以金賞最清楚,面前這位身體不佳的少年天子,是一位難得的英睿之主。

在天子繼位剛一年的時候,因為金賞與金建是要好的玩伴。有一天,劉弗陵忽然仰著頭問霍光:「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

金賞繼承列侯之位,佩綬,而金建則無,在得到霍光否定的回答後,劉弗陵竟笑著說了一句讓金賞現在都記得,霍光也肯定印象深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