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掃地出門(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587 字 2020-06-11

任弘覺得很可惜,方才大將軍霍光太鎮定了,群臣都得在承明殿繼續議事,他竟不能出去看熱鬧,瞧瞧杜延年是如何解決這次危機的。

不過,百多人的儒生叩闕,雖是大漢首次,可放在兩漢歷史上,簡直不值一提。

要知道,到了東漢,儒學更盛,太學擴招,太學生們動輒上千人,叩闕就成了尋常操作。

攔截丞相乘車,在皇宮門口集會上書有之。

跟著師長陳蕃拔刃入宮欲除宦官專權者有之。

爬到朱雀門闕上寫「天下大亂」者有之。

在州郡搞大串聯,做清議和人物品評者有之,領袖被推舉,什么三君、八俊、八顧,勢力已經形成,從地方到中樞都有,瞄准外戚宦官就是干啊。

難怪呂思勉都說:「今世學校,有所謂風潮者,漢世即已有之。」

到了東漢末年,就發展成黨錮之禍一條龍了,不過黃巾一起,還是「黨人」們笑到了最後,但最終給陳蕃、竇武平反的,居然是西涼董太師。

後世發生的事難以評價,但只就今日之事看,任弘以為,賢良文學的舉動真是蠢透了。

絲毫沒有政治敏感性,任由情緒主導了理智,將霍光和皇帝都極力避免公開的矛盾,給一棍子捅開,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這下連任弘都猜不到,這對君臣會走向何種結果了。

看霍光罷免太常,問責韋賢的架勢,嚴懲諸生是肯定的,但又不好直接殺了他們。一來驟然殺戮容易引發輿情震動,影響伐匈之事。

二來漢儒硬骨頭不少,越殺越跳得歡。就像竇太後當年殺了協助漢武帝改革的儒生趙綰、王臧,關東儒林非但沒有低頭,反而有了一種殉道者的悲壯感,各學派聯合在一起,之後十余年人才輩出,最後取代了黃老。

但也不能便宜了他們,這些賢良文學打「贏」了鹽鐵會議,若這次輕罰,他們認為是朝廷理虧服軟,回到地方後,恐將成為「八傑」「八駿」,繼續鼓吹反戰。

於是任弘出面,給霍光提了個主意。

「不如遷之!」

大漢尚未有流刑之刑名,只有遷刑之謂,遷之偏遠之地,以示懲戒,非奉詔不得返回,被遷者上路時的身份可以是刑徒、庶民或者官吏,根據需要改變,十分靈活好用。賢良文學們的罪責,應該也符合。

精通律令,著有《小杜律》的杜延年不願殺人,任弘此言卻能救賢良文學們一命,遂道:「諸生確實有誹謗、結黨、聚眾之罪,雖不足死,但可遷之。」

不足死?開玩笑,大漢的酷吏們,可是連「腹誹」這種罪名都能整出來置人於死地的。

而杜延年的父親杜周,更是專以皇帝之意為判獄標准,是放是殺全看上意,他的名言是:「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

看來小杜與其父不同,是有底線的。

這群儒生確實又不好殺,也不願放,關著也不是個辦法,踢得遠遠的確實是妙招,霍光頷首:「當遷何地?」

任弘已經為賢良文學們考慮好新家了:」不如便遷去西域都護府!」

「自從都護府設立,而西域胡王陸續來朝,皆慕大漢制度。鄯善王已征辟河西士人儒生為鄯善國官吏,學《論語》《孝經》,粗備禮樂,扦泥城被稱之為小長安。」

三年了,有了任弘當初的引導,鄯善國上層對漢化慕然成風,成了城郭小邦效仿的模板。

任弘看著典屬國蘇武到:「下吏聽典屬國說,樓蘭城主、姑墨王、龜茲三王、尉犁王,莎車王皆曾上書請求朝廷賜典籍,然空有典籍而無人教之,學字尚且不易,恐會誤讀經典,入了歧途。於是諸王又請求大漢派遣儒生士人入其國,然西域遼遠,無人願往。」

「便讓賢良文學前去,許以小邦祭酒之官。」

任弘笑道:「一來數千里路途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作為懲罰。二來,也能在西域推廣教化。」

「賢良文學們不是經常說,要以仁義、道德去感化胡人,畜仁義以風之,廣德行以懷之么?眼下有了身體力行的機會,也不枉在太常給他們發的七年俸祿。」

讓這些白左去他們費盡心思要阻止建立的西域都護府,到第一線去,領略一下大漠風光,西域豪情,與西域胡人友好共處吧。

雖然路上白龍堆什么的,肯定會有物故,但四十多人,起碼能到一半吧。西域那么多小邦,一國扔一個去,回是回不來,只能老老實實扎根邊疆,將滿腔憤懣轉化成將西域建設成禮儀之邦的動力,豈不美哉?

更何況,已是《左傳》傳人的任弘還有自己的私心:

「不掃干凈屋子,如何另起爐灶?」

任弘這建議一提,田廣明覺得有趣,笑了起來:「西安侯此議,與孝武皇帝令狄山去邊塞為亭長,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呸,瞎說什么,哪里一樣了,明明是將他們放在最合適的崗位上。

韋賢等人是聽得冷汗直冒,他們沒有任弘考慮那么遠,也不相信他所謂的「教化蠻夷」,只當是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