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戰爭使者(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756 字 2020-06-11

元霆元年(公元前74年)七月中旬,敦煌郡效谷縣。

西北的黎明干燥寒冷,祁連山的輪廓線清晰起來,通向西域的絲路若隱若現,遠處屯戍部隊傳來陣陣狗吠。

這些狗吠將常惠從睡夢中驚醒,他這一路走過的置所太多了,躺在榻上想了會才想起,今日在哪。

「懸泉……對,就是懸泉置。」

他穿戴好衣冠,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往塢院里走。

敦煌雖然綠地不少,但也偶有風沙從遠方吹來,尤其是入秋後,這才一夜,先前掃得干干凈凈的地面,又多了一小層細細的黃沙,常惠帶來的軍候在吐訴井水里也有些許沙粒,被常惠斥責了一番。

「塞北皆是如此,本地的嗇夫官吏日日都喝,汝等怎就喝不得?到了西域大漠,能喝一口水便不錯了。」

這時候,頭發比三年前又白了幾分的懸泉嗇夫徐奉德一瘸一拐過來作揖:「常大夫,昨夜睡得可好?」

常惠是做過小吏的,知道斗食們的難處,笑道:「好,是自出長安以來,睡得最好的一覺,褥子墊得夠厚,徐嗇夫有心了。」

徐奉德只關心一件事:「沒跳蚤吧?」

旁邊常惠帶著的官吏弱弱地想說有,被光祿大夫瞪了一眼。

開什么玩笑,驛置里樓上貴人的房間或許沒跳蚤,下吏士卒住的大通鋪就挨著馬棚,怎可能沒點蟲子,次日醒來全身是包乃常事,懸泉置算干凈的了。

「不愧是西安侯曾待過的置所啊。」

這個小驛置被管理得井井有條,招待他這三百多人的隊伍不慌不亂,常惠看在心里,哪怕放在三輔也算出類拔萃了,難怪連續四年都能成為敦煌九個置所之「最」。

也就是任弘嘴里「省級優秀驛置單位」的榮譽。

更加分的是,菜還極好,這不,今早常惠他們要離開懸泉置繼續往西趕,徐奉德就讓庖廚張羅了許多吃的。

「這是懸泉置名菜大盤雞,義陽侯最愛的一道,這是羊肉燜餅,諸君要趕遠路,管飽。」

使團里有幾個跟常惠來鍍金的世宦子弟,則盯著端上來的湯發愣:「徐嗇夫,這湯水里怎么全是頭發?」

徐奉德心里暗笑他們沒見識:「這是頭發菜,沙地里的野菜,曬干後猶如人發,只河西才有,出行前都要喝一碗。」

外鄉人覺得惡心,還在猶豫喝不喝,老徐卻悠悠地說道:「老朽也不瞞汝等,西安侯弘就是從小喝這湯吃發菜,如今才得了大富貴的。」

使團年輕點的吏士聞言,立刻搶起那發菜湯來。

「徐嗇夫,太豐盛了。」常惠連連道謝。

徐奉德卻道:「不逾越規格,就像我家西安侯說的一樣,只要是持漢節出使的,都得做最好的菜,才配得上諸君的勞苦。」

老徐現在最喜歡的就是將自己的話包上任弘的殼,唬得過客不停頷首。

而常惠嘗了羊肉,眼前一亮,食指摸著嘴邊的油贊道:「西安侯在尚冠里置辦宴席時常說,長安的羊,哪有敦煌西北的好,吾等還笑他戀鄉,如今才知所言不虛。」

他敬了徐奉德一盞酒,這下可不得了,老徐就一個愛好,幾口黃湯下肚,開始吹牛了。

徐奉德道:「常大夫不知道,西安侯與其家監的廚藝,其實都是在懸泉置,跟我學的!」

常惠驚訝:「竟是如此?」

「那是當然,不然為何西安侯總說,他家里的菜是西北菜呢?」

徐奉德紅了鼻子,指著自己笑道:「我手把手教的,阿弘從小聰明,老朽我才願意傳藝與。」

「就說那軍中作為干糧的烤饢,便是我吃了胡餅後悟出來的,阿弘吃了後說真香,又提議說撒上胡麻或許更香。常大夫卒置所外的田地里看看,胡麻、安息芹,都比長安那邊早種了許多年,聽說孜然料在九市價比黃金?在懸泉置隨便吃!」

徐奉的話,和後世喝酒後在飯桌上意氣風發的長輩們一樣,半真半假,常惠還真信了,對這位徐嗇夫添了幾分好感。

其實這兩年來,徐奉德也是寂寞的,置所里的小吏幾乎換了個遍,夏丁卯跟任弘走了,羅小狗去郡里做事,呂多黍與其弟一起,去幫任弘經營白鹿原的庄園。

也就糧倉里趴著曬太陽那只狸奴沒走。

任弘也沒忘記徐奉德,派人來請過他,依然以晚輩自稱。老徐祖籍是關東,年輕時響應大漢開邊號召被遷徙到敦煌,一待就是幾十年,富貴沒混到,卻瘸了條腿。

只要他答應,任弘跟敦煌郡知會一聲,完全可以帶著妻妾子孫,去臨淄旁邊的西安侯國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