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一個幽靈(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1902 字 2020-06-11

「下吏有過!」

霍光一發問,田延年誠惶誠恐,立刻下拜承認錯誤:

「大司農府已經稟報過尚書台,六七月時上郡有雨,從三輔周轉發往前線的車乘民夫不足,而當地小吏奸猾,竟先運祁連、度遼之糧而獨後虎牙將軍,虎牙將軍輜重未半卻不得不出塞,恐是不願重蹈李陵覆轍,糧盡而歸吧?」

田延年沒有說謊,下午時太仆杜延年也向霍光證實,運出三輔的糧食每一車都是足份的。只是在前線統籌出了問題,嫡系吃飯,雜牌喝稀的場景又出現了,上郡的糧吏們得好好追責,按照「乏軍興」之罪,犯者合斬,但卻怪不到大司農頭上。

若地方上每次有官吏犯事,朝中相關九卿都要砍頭,恐怕人早就殺光了,頂多是用人不明,削俸而已。

霍光搖頭:「從長平侯開始,出塞擊胡者,有誰是帶夠幾個月的糧秣出去的?按照五原太守、農都尉回稟,光靠當地郡倉存糧,也足以支撐虎牙將軍三萬騎兩月之用,這不是他八百里而返的借口!」

霍光是極其惱火的,千里遠征意外太多,很多時候空手而歸還是大捷報歸,運氣成分很大,若是每個人都能像他兄長那般,匈奴早滅亡幾十回了。

所以除了靠西兩支部隊「救援烏孫「的硬性要求外,其余三支,確實不好要求必須斬首多少方可歸來,只定了「出塞二千里」的籠統標准,然就交給將軍們自由發揮。

斬首就不強求了,汝等好歹將里程跑夠啊!

可田順八百里而歸,斬獲還極其稀少,甚至有詐虜獲的傳聞,確實太過分了。早上消息剛到,霍光就氣得拍了案幾,罵道:「軍法,行逗留畏懦者腰斬,田順是欺大漢律法不嚴么?」

就算考慮到輜重未齊罪減一等,也足以讓田順丟侯下獄了。

還不等朝中派人去五原徹查此事,傍晚時分任勝回稟的重磅消息,則讓霍光覺得,此事恐非偶然。

「子賓還記得石顯么?」

「當然記得,近來皇帝寵臣,與臣相識,還替皇帝持千金來賄於臣。」田延年上次拒賄時,早就坦白了二人「同縣」的關系了。

「石顯死了,自刺而亡。」霍光道:「這是從其所在屋舍中搜出來的。」

霍光讓任勝將那兩份燒了一角的詔書示於田延年,田延年接過掃視幾眼,保持了他遇事冷靜的作風,雖然面露驚駭卻仍坐得住,看完後只搖頭道:「大將軍,這恐怕是偽詔!」

「哦?為何如此篤定。」

田延年道:「如今天下安定,讓廣陵王舉兵叛亂,而田順南下擊長安,絕無成功可能。」

任勝卻覺得這詔書是真的:「大漢精銳盡在塞外,宵小心存僥幸,在內作亂不可不防啊。」

田延年搖頭,理性分析起來:「劉胥雖武力超群,然色厲內斂,其兄劉旦誅滅時他尚不敢有動作,何況今日?臣還聽說,他對今上為帝也頗有抱怨,恐怕恨不得皇帝速速駕崩,皇位就輪到他這孝武僅存一子頭上,如何肯應命舉兵?」

「而臣與田順相識,他雖有逗留畏懦之實,但數年來對大將軍唯唯諾諾,更不會舍身犯此大險,縱然兵臨城下,他身後還有四位將軍,如何能活?總之,此詔令太過荒唐,多半是對朝局一知半解之輩痴心畫策而已。」

霍光卻嘆息道:「更荒唐的事,大漢又不是沒有過,淮南王恭順長者,而田蚡孝武皇帝親舅也。這二人甚居然合計謀反,事泄之前誰能想到?孝武皇帝也愕然不已。」

他冷笑道:「且這等荒唐之令,倒是很像縣官做派。」

霍光對劉賀的觀感,在其即位前還尚可,但典禮後就原形畢露,越來越讓霍光覺得,這皇帝不是他想要的平庸之主,而是太過不惠,太拎不清了!

他以節杖綬印等名、器予昌邑舊人,就完全暴露了本性。被霍光將安樂下獄警告後消停了一段時間,然後就開始耽於淫樂游獵,若只如此也就罷了,可近來溫室殿的眼線回報,說劉賀時常口不擇言,指責大將軍和尚書台,近來還在看《孝文本紀》。

霍光自己沒看過,立刻讓太史將石渠閣中所藏太史公書也取來一觀,他的關注點除了漢文帝韜光養晦外,就落在大漢功臣周勃的凄涼下場上了。

皇帝啊皇帝,你想干什么?

很快,劉賀果然按照學來的招數畫起虎來,准備大肆封賞群臣收買人心,尤其是欲加封蘇武為列侯!

嘿,當年燕王劉旦對霍光大肆抨擊,其中一個借口便是為蘇武叫屈:「臣聞武帝使中郎將蘇武使匈奴,見留二十年不降,還僅為典屬國。今大將軍長史楊敞無勞,為搜粟都尉。」

劉賀自作聰明,殊不知是觸了大將軍霉頭了。

這有毒的討好,霍光自然不吃,直接令尚書台找了個由頭封還,同時關注起了石顯此人,讓任勝派人監視。

然後就出了這樁事。

任勝低聲提供他查出來的信息:「已確定過,這詔書上的印章,確實是玉璽,天子之璽賜諸侯王書,皇帝信璽發兵徵大臣,沒有蓋錯。」

「而溫室殿中的尚符璽郎也證實,昨夜皇帝帶著石顯召他來見,令其出六璽,有屏蔽眾人與石顯密談。等尚符璽郎今晨入內收璽時,發現璽盒開啟尚未封上,昨夜剛剛被用過。」

而大漢天子本人,此刻還在寢宮里宿醉酣睡,對外面的事全然不知呢,他昨晚被石顯灌得太多了。

任勝覺得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低聲道:「大將軍,不論如何,這詔書確實是皇帝授意石顯所制,天子昏聵啊,以奸佞為忠良……」

他停住了嘴,但霍光知道他想說什么,目光瞥向陷入沉思的田延年。

「子賓以為呢?」

「下吏先前就曾言,若天子聖明,謁不謁高廟又有何干系呢?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自然應該建白於皇太後,更選賢而立之。」

田延年拜倒在地,言辭誠摯:「下吏很想這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