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舐犢情深(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2144 字 2020-06-11

任白卻是被他父親取錯了名,一點不白,反而很黑。

「西域的太陽毒啊。」

任弘也無奈,當初帶他來西域時,兒子仍和出生時一樣粉粉白嫩,之後便和瑤光在烏孫住了很長時間,被疼愛他的外祖母解憂太後天天抱著在赤谷城曬太陽。

解憂太後還以她的經驗說,孩子多曬才能長高,如是兩年,不黑才怪!

眼下四歲半的男孩已很皮了,是輪台城里人人都怕的小祖宗,他能把鐵塔一般的韓敢當當成大馬,騎在他肩膀上撒野,老韓倒是很高興,扛著任白進軍營,差點連女閭也帶著去了。

任白膽子越來越肥,彈弓打鳥橫行府邸就罷了,還敢惡作劇,乘著桓寬午睡,揪掉他那引以為傲的胡須,讓桓寬疼得直咧嘴,痛罵任白「朽木不可雕也」,但在任弘面前卻又要違心誇任白:「小君侯天性聰慧。」

聰明歸聰明,但這小位小君侯顯然好武不好文,識字課堂上瞌睡連天,下了課則歡天喜地,有事沒事就帶著一群吏士移民家的孩子,在輪台城牆上下到處亂跑,爬高上地。

他們在每一個土敦都留下臟兮兮的爪印,扮演烽燧戍卒,玩吃飯睡覺打匈奴的游戲。任白儼然成了輪台城的孩子王,每次都扮威風八面的「任將軍」。

或是長期不在身邊的愧疚感,對敵人一向狠辣,對兵卒素來嚴格的西安侯,唯獨對兒子沒半分脾氣。

在輪台城都護府里辦公時,若是外面忽然響起小孩的哭聲,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在哭,任弘都會快步走出去看看。

但往往會發現,哭的是別家的娃,任白則一臉無辜蹲在旁好聲寬慰——其實就是他打的!

任弘頗為無奈,打又下不了手,這樣下去不行啊。

既有慈父就必須有嚴母,否則孩子就沒法教,多半是廢了。

任白倒是很怕他母親,在任弘面前嬉皮笑臉,拽著老爹的腿像灘泥巴,打滾撒野無所不能。

可若誰告訴他一聲「公主來了」,便會立刻站得直直的,手負於身後好似站軍姿,仰著腦袋睜大眼睛,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也就近來母親懷胎已逾九月,身子重不方便揍他,但瑤光只用一皺眉,任白就會縮到任弘背後,怕得要死。

別看才四五歲,小孩子都賊得很,家里地位高低他們心里門清。

眼下他便是這副神情,與父親和母親站在馬棚里,滿眼好奇地看著蘿卜產下的小馬駒,手閑不住要去逗弄,被瑤光一聲呵斥,就不敢胡鬧了,只拽著任弘的胳膊道。

「大人,蘿卜生的小馬,往後能讓我騎么?」

「不能。」任弘不假思索。

但瑤光那邊卻很肯定:「當然能。」

任白的眼睛軲轆轉,在父親母親身上來回看,想知道這次是誰說了算。

任弘有些尷尬,輕咳道:「夫人,駒兒才多大,若是騎馬摔壞了如何是好?」

駒兒是任白的小名,任慈父首先考慮的自然是安全問題。

瑤光卻不以為然,信奉的是草原上的育兒經:「良人,妾三歲便騎羊,學射兔、鼠,五歲則騎小馬,在草原上追逐狐狸,等小馬長到一歲時,他年紀也夠了,坐騎與騎士一同長大,駕馭起來便猶如臂指。小馬才多高?摔不壞!」

馬的壽命大約是人類的三分一,不知不覺,當初被傅介子送給任弘時還算少年的蘿卜,現已十二歲有余,妥妥的中年馬了。而任弘今年也已二十有六,胡須蓄了一大把,只感慨歲月不饒人。

卻見剛出生的小馬駒身上濕漉漉皺巴巴的,它的身體很薄弱,一出生就睜了眼睛,怯生生的看著這個世界。

但第一次做母親的傻蘿卜顯然沒啥經驗,母馬生育出小馬駒後應該第一時間會去舔小馬駒身上的羊水,可它順利生產後就以為完事了,喜滋滋地去一旁的槽中飲水,吃拌了雞蛋的苜蓿。

非得任弘過去牽了它到小馬駒身旁,反復幾次,蘿卜才肯趴下依偎在小家伙身邊,伸出舌頭舔了起來,舔得那小馬駒一頭的苜蓿碎葉……

和人類的小孩一樣,小馬初生時也是極丑,但舔了一會後便皮毛光滑順眼了許多,馬駒和蘿卜毛色很不相同,目前看來應是匹騂馬,即紫黑色。

但剩下的事就決不能幫了,任弘退後,與妻兒一起看著那騂駒,看它努力掙扎著纖細的四肢想爬起來。反復幾次失敗,求助似地朝它母親哞哞叫,但蘿卜又不管不顧,一溜煙自個吃食去了,唉……

如此一來,馬駒只能靠自己,當它最終艱難地四肢立於地面時,連沒心沒肺的任白都忍不住為它叫了聲好!

因為蘿卜在家中地位不同於一般的馬兒,任弘夫婦商量著,是否要給小馬也取個名。

取名任弘最擅長了,沉吟道:「它出生在西域,就該有個西域的名字。」

比如萌萌什么的。

但今日的命名權卻被任白搶了,非說剛才父母已答應這小公馬是他的,撅著嘴,拿出看家的哭鬧撒潑本領,任弘也只能由著他。

「你要取甚么名?」大概也只有任弘,才會覺得自家這黑乎乎的混世魔王「可愛」。

「大人不是說,它生在西域,就該有個西域的名字么?」

任白抓著一根馬棚里喂馬的紫色胡蘿卜,又想去逗馬,又瞧它顏色和馬駒相似,遂咧嘴露出了豁了的門牙。

「胡蘿卜!它就叫胡蘿卜!」

……

幾乎是同一天,遙遠的長安未央宮中,另一位孕婦的生產可就沒蘿卜這么順利了。

許婕妤生產這日,一向刻意冷落這柄「故劍」的天子最初還在溫室殿里故作鎮定。

可當聽聞許平君難產時,劉詢便坐不住了,一個激靈起身,走出溫室殿時鞋履都忘了,只著足衣就往外跑,被侍從一路追到殿陛下才穿上。

然後他又嫌棄步輦太慢,便召來了平日接送蘇武等老臣的小馬車,搶過奉車都尉手里的轡繩,鞭子抽在馬背上,親自駕著就往許婕妤的宮室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