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朋自南方來(1 / 2)

擇天記 貓膩 2347 字 2020-08-11

</br>readx;聽著朱洛的話,陳長生下意識里回頭,望向蘇離和那名叫劉青的刺客。

離開邊城軍寨,在林外相遇,他很清楚這名天下第三的可怕刺客一直在暗中跟著自己的蘇離,這讓他很不安,精神壓力極大,甚至有時候覺得快要承受不住。

直到先前那刻,他在雨中看到了蘇離與這名刺客臉上的笑容,然後看到刺客的劍如破開塘中水月的疏枝一般刺進朱洛的虛象,他才震驚地現,原來那名刺客跟了自己和蘇離這么多天始終未曾出手,不是因為可怕的隱忍與耐心,不是他在尋找更好的出手機會,而是他一直是在保護蘇離,他在等待最危險的那一刻出現

劉青居然會金烏劍法,要知道金烏劍乃是蘇離自創的秘劍,由此可見,他與蘇離之間的關系必然極為親近,如此說來,今夜的潯陽城確實是一個局,然而,這不是大周朝廷與國教的局,而是離山的局,蘇離與那名刺客的局。

這就是陳長生此刻的想法,和朱洛以及此時微雨里的人們想法一樣。但劉青沒有承認,哪怕他的金烏劍是那樣的刺眼,雨絲里還有燃燒的余燼在飄舞。

他會離山的劍,但他不是離山的人。

不知為何,這樣毫無說服力的說辭,卻讓陳長生信了。朱洛自然不會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斷,只是這時候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去探尋這件事背後隱藏的真相是什么。

朱洛望向蘇離,神冷漠,眼中的月色卻快要燃燒起來。

他今日來潯陽城,就是要殺這個人。

如果是以往,哪怕他是八方風雨,也不敢說自己有戰勝蘇離的可能,但整個大6都知道蘇離在突破魔族包圍的時候受了重傷。他本以為殺死蘇離是件很簡單的事,甚至不需要自己親自出手。但現在看來,即便他親自出手,也不見得能夠成功。

他甚至受了很重的傷。

蘇離這樣的人,果然很難殺死。

同樣的道理,他雖然受了重傷,但也很難被殺死。在大雨里,王破、劉青、陳長生的應對可以說最強硬、最智慧、甚至可以說完美無缺,不可思議地重傷了朱洛,卻沒有辦法讓他死去或者認輸。

「我確實算錯了一些事。」隔著微雨織成的無數細簾,朱洛看著蘇離說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看似漫散隨意,游戲人間,但實際上你孤傲清高,在世間沒有朋友,而離山也不可能來人援你,但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人願意來幫你這個冷血之人。」

這句話說的自然是王破和陳長生還有劉青三人,尤其是前二者,無論是性還是別的什么,都與蘇離極不相同,他們的行事方式和對世界保存的善意是蘇離向來最嘲弄鄙夷的,然而陳長生不離不棄,王破不遠千里,就是要幫他,仿佛就是要告訴蘇離這個殺人無算的孤星,這個世界並不是一味冰冷,總有些人值得信任。

「但你應該很清楚,他們救不了你。」

朱洛看了眼蘇離手里的黃紙傘,繼續說道:「你今天不可能活下去,你的這些掙扎只是徒勞,只是在拖時間。」

蘇離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屑還是別的原因。

「你拖到了王破出刀,拖到了那名刺客出劍,可是,那又如何呢?」

朱洛指著四周的漆黑如夜的城市與更遠處的原野,說道:「你看看這個世界,只有一個呆子,一個少年和一只見不得光的鬼在你的身前,而我們是整個世界。」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的鞋底漸漸離開水泊,身體飄到了雨空里,長飛舞,霸道的氣息籠罩住了整個潯陽城,鮮血從他的胸口與虎口間流淌出來,落到十余丈外的地面,出啪啪的輕響。

微雨終歇,雲層再裂,露出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天空,仿佛有月。無數劍意如月華一般落下,月華如水一般輕漾,在街道上流淌。

堅硬的街面上出現了無數道深不見底的裂縫,那些都是劍痕。

這就是神聖領域強者全力施放氣息的結果。

朱洛決意出自己的最強一擊。

王破忽然開口說道:「前輩,付出兩百年的壽元也在所不惜嗎?」

朱洛已經身受重傷,如果想要毫無意外地殺死蘇離,便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他看著王破說道:「王家小子,你不一樣付出了二十年的壽元?」

先前在客棧里,王破一刀重傷畫甲肖張與梁王孫二人。要知道他雖然是逍遙榜,但實際上,三人的實力很接近,他以一敵二,還要在最短的時間里讓對方喪失戰斗力,自然要動用極強大甚至類似於自損的秘法。

王破這樣做了,他的付出很大。

當時肖張和梁王孫非常震驚。

這時候他問朱洛,朱洛便把這個問題還給了他。

王破的眉毛被雨水洗過,更淡,更耷拉,衣裳被雨水打濕,看著更寒酸。

如果他是一個算帳先生,他效力的東家肯定已經破產。

但他說的話依然是那樣平靜而有力量。

「我還年輕,但前輩您已經老了。」

歲月最公平也最不公平。

年齡,就是王破相對朱洛最大的優勢。

一直沒有說話的蘇離,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里有道不盡的快意。

然後,他對王破說道:「他們這幾個老東西,只能壽終,不能戰敗,你不用勸他。」

王破懂了,雨街上的人們也都懂了。如果朱洛今夜就此退去,那么還如何能夠維系在大6上的神聖地位,如何還能以八方風雨自居?

既然是八方風雨,便不能敗,只能勝。

哪怕要付出二百年時光。

蘇離的笑聲,回盪在安靜的潯陽城里,充滿了對所謂聲望、家族延綿的嘲弄。

朱洛忽然望向夜空,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蘇離的笑容忽然斂沒。

朱洛看著他嘲弄說道:「你難道沒有想過,既然是我們幾個決意殺你,難道我這樣的老東西只會來一個?你拖時間,最終還是把自己拖進了深淵,可會後悔?」

潯陽城里的雨已經停了,天空里的雲也漸散了,卻依然是晦暗的,不知何時。

半邊的天空里仿佛有月,在雲中若隱若現。

另一半的天空里,忽然出現了無數顆明亮的星辰。

陳長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望向那片星空,現自己的命星並不在其間,隱約明白那些星辰竟然都是虛象。

是誰來了?居然能夠讓天地生出如此異象?

王破的神變得異常凝重。劉青站在蘇離馬前,低著頭,鮮血從臉上淌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遠處街上響起竊竊私議的聲音,偶爾夾著幾聲驚呼。便是梁王孫和薛河的神都變得有些古怪,他們沒有想到,今夜居然會出現這么大的陣仗。

華介夫面色微白,心想這可怎么辦?

有位人來到了潯陽城。

他還沒有出現,天空里便出現了一片星海。

一道強大的神識漸漸降臨,街上的積水被震的如沸騰一般彈起。

那個人叫觀星客,住在海邊或是大西洲,夜夜觀星,已逾三百年。

那個人與朱洛很親近,並稱星月無雙,當然,他也是八方風雨中人。

潯陽城里一片安靜。

王破轉身望向陳長生,說道:「你該離開了。」

陳長生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說道:「您呢?」

王破想了想,說道:「我想再試試。」

明知不可為卻要為之,明知不敵卻要戰之。

王破在汶水唐家做了三年帳,沒有一筆漏誤。

他說的話,向來都會做到。

他認為蘇離不應該在今夜死去,他便要為之奮戰到底。但他認為陳長生沒必要再留在這里,因為陳長生只是個少年,還有很多的青春要去浪費,去體會。

陳長生很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離開。

今天的雨有些寒冷,朱洛的劍很寒冷,但他的血依然還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