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燃燒(1 / 2)

擇天記 貓膩 2302 字 2020-08-11

</br>臨光劍是一套劍法,也是一把劍,是天道院的道劍,更准確來說,一直是庄副院長的佩劍。這把劍沒有排進百器榜,但威力與榜上後段的那些武器也相差不遠,如果一般人被臨光劍連斬三記,哪怕洗髓再如何完美,也會身分離,至少是身受重傷,不能便起,陳長生卻用手扶著石壁站了起來。

只是終究還是受了不輕的傷,血水從他胸前的三道劍痕里溢出,看著有些恐怖。

「就是這種程度嗎?」

庄換羽面無表看著他,停頓片刻後加重語氣說道:「就這種程度又怎么有資格做殿下的老師?」

他這句話里的殿下,自然不是平國公主,也不是陳留王,是落落殿下。

「如果你真的完全掌握了耶識步,或者能夠讓我有所忌憚,但你的耶識步終究是假的,或者說只是模仿品,似是而非,又如何能夠用來戰斗?不過是幻術罷了,只要閉上眼睛,你的身法便不能欺騙這個世界。」

庄換羽看著他繼續說道:「就像你教殿下的那些真元運行法門一樣,看似精妙,實際上走的是不能登堂入室的邪路,耍的是小聰明,如果你真的願意殿下能夠有更美好的將來,你就應該讓她繼續留在天道院,通過研習玄派正宗功法來破解那個問題。」

是的,這便是他對陳長生怨念的由來,這便是為什么他對陳長生不滿意,他希望陳長生能夠更強些,證明給自己和世界有資格做殿下的老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他輕松擊敗,原來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

「那是我們國教學院的事,謝謝你的建議,但我不見得會接受。」

陳長生抬起右臂,用袖子擦掉下頜上沾著的血珠,看著庄換羽說道。

庄換羽劍眉微挑,看著他不悅喝道:「難道你還想執迷不悔?事實已經證明,就算你洗髓再完美,防御能力再強,終究不可能是真正強者的對手,因為你的真元數量太過稀薄,境界太糟糕。」

陳長生沉默不語,低頭望向自己緊握的劍柄。

庄換羽見他沒有反應,不知為何更加生氣,寒聲說道:「修行是大學問,戰斗最終還是要靠真元打人。自古以來,修行以洗髓為先,其後方是坐照、通幽,每道關隘自有其道理,洗髓是坐照的前提,卻不是戰斗的手段,你真元如此稀薄,坐照不過初境,卻想憑借著洗髓的能力戰勝對手,何其狂妄無知,我說你走上了邪路難道有錯?你自己走便罷了,難道還想把殿下帶到這條不歸路里?」

洗塵樓里一片安靜,只有這名天道院年輕強者的聲音寒冷而強悍地回盪著,落到鋪滿黃沙地上。

「境界太低,徒呼奈何,果然,陳長生只能走到這里了。」

二樓那間幽暗的房間里,響起摘星學院院長的聲音,有些感慨,有些遺憾,也有些解脫。

這間房間很大,人們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沉默不語,聽著窗外傳來的庄換羽的聲音,對於這場對戰做出了相同的判斷。

在前一輪的對戰里,陳長生能夠勝過霜城那名青雲榜排名二十余位的青年強者,是因為他把身法度揮到了極致,而且忽然施展出的耶識步,讓那名霜城高手有些措手不及,最終敗在了他近身戰時能夠充分揮的力量層面上。

但這一輪他的對手是庄換羽。

庄換羽是天道院最出色的學生,修行的是玄派正宗功法,修行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為扎實穩定,從不冒進,又有學院師長的教誨提點,經驗極為豐富,出手便憑借真元以及招式方面的絕對優勢,直接碾壓了陳長生,根本不給對手任何近身的機會,也自然杜絕了任何意外的生。

「茅秋雨院長高足,果然不凡。」宗祀所主教大人感嘆道。

房間里的大人物們觀戰已久,見過折袖與苟寒食出手,知道庄換羽並不是境界修為最強的那個人,但他卻是最穩的那個人,換句話說,他或者很難暴越境擊敗像苟寒食這樣的強者,但只要比他修為弱的對手,也絕對沒有辦法戰勝他。

尤其是在看過這場對戰之後,人們甚至隱約覺得,庄換羽比傳聞里的水准還要更高些,即便與落落殿下或者是折袖對上,只怕也有一戰之力,勝負難以提前斷定,他這場的對手陳長生,又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是的,觀戰的大人物們包括在其余房間里的離宮教士們,都已經宣判了陳長生的失敗。

經過幾場對戰下來,人們已經確認,這名數月前還不能修行的國教學院學生確實已經洗髓成功,但不過是坐照初境,無論真元數量還是精純程度,又或是別的方面,與參加大朝試的真正強者,還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陳長生能夠走到現在,進入了大朝試對戰八強,除了運氣,完全依靠他難以想象的度與力量。而到了現在,他的運氣失去了意義,因為所有對手都是真正的強者,度和力量再如何不可思議也沒有意義,因為那些強者可以在境界與真元數量上直接碾壓他,只要不像上輪那名霜城青年高手,在戰術方面犯下大錯,他便沒有勝利的可能——境界方面的差距,不是靠努力或者勇氣便能彌補的。

「果然還是真元數量最為重要嗎?」陳長生看著手里緊握著的那柄短劍自自語道。

庄換羽看著他微微皺眉,不知道他此時說這樣的話是什么意思。

陳長生的臉上沒有任何表,顯得有些木訥,沒有人能看出來,他此時的內心正在掙扎,猶豫不決,究竟要不要冒險。

修行者的真元來自於夜空里的星辰,引星光洗髓的同時,那些蘊藏著奇異能量的星輝,也會進入修行者的身體,只待坐照之時,被修行者的神識觸或者說點燃,變成修行者可以馭用自如的真元。

陳長生的真元數量確實很少,而且很不精純,他的經脈都是斷的,又如何能讓真元運行如自?但他的身體里還藏著很多星輝,換句話說,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自己擁有更多的真元數量,只是那會是場極大的冒險。

在北新橋廢井下的地底空間里,在那條黑龍之前,他不知為何,竟是跳過了洗髓那道關隘,直接坐照成功,他現在的身體強度比當時要強很多,但他依然很難下決心再次坐照,因為一旦失敗極有可能便會死去。

坐照經附注上的那個醫案以及他自身的遭遇,都證明了這一點。

頂著死亡的陰影進行第一次冒險,需要的只是勇氣,第二次冒險,則需要更多的勇氣。

好在青藤宴那夜、強行坐照那天,他在地底空間里,在那條黑龍之前,已經經歷了兩次生死,對於他已經思考了很多年的死亡進行了兩次真正的思考,他想通了很多事——面對死亡,他依然不會投降,但不再像以前那樣恐懼。

就像此時,面對著庄換羽這樣的強敵,他不會投降,更不會恐懼。

他抬起頭來,望向庄換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試試。」

試什么?除了他,洗塵樓里沒有人知道,猜都猜不到。

陳長生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盡數吐了出來。

仿佛有氣泡汩汩自泉底冒出。

呼吸之間,他的肺里便幾乎沒有空氣,驟然一空,連空氣都沒有的空。

他的識海醒了過來,海面上微瀾輕漾。

一道凝練至極的神識,從他的識海里生成,飄搖而上,不知去往了碧藍天空里的何處,仿佛將要離開這片天地。

又一瞬間,那道神識從碧空回到地面,自反而縮,自外而內,進入他的身體,來到那片小天地里。

他的神識化作一道清風,在那片天地里自由來回。

清風是他,他是清風。

他看到了那九道橫斷的山脈,看到了無邊無垠的荒原,看到了那處那片懸在空中的湖水。

最後,他看到了那片雪原。

雪原被極深的裂縫,切割成了數十塊。

比前些天他坐照內觀的時候,這片雪原要厚了很多,即便此時,還有些雪花在不停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