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道西流去(1 / 2)

擇天記 貓膩 1758 字 2020-08-11

</br>readx;不知道周通有沒有在陳長生的身上看到那段光陰,他這時候在看手中的光陰卷。

光陰卷又名西流典,乃是國教典籍里最重要、同時也是最玄妙難明的經典道藏,取江河西去不可緩之意,講述的是與時間有關的道門妙詣。梅里砂死前還不忘看這本道藏,意味著什么?

周通看著西流典上那些晦澀難懂的文字,默默思考著。

辛教士繼續講述當時那間滿是梅花的房間里生的事:「他說商院長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周通微微眯眼,視線驟然間變得寒冷鋒利起來。人之將死,其必信,像梅里砂這樣了不起的教士,對於生死早已看淡,臨終之前,為何要看這本道藏,為何會忽然提到那個早已消聲匿跡多年的人物?

辛教士停頓了片刻,想起主教大人最後的那句感嘆:「他說很好奇,將來道藏里下一任教宗的生平會是怎樣記載的。」

周通的雙眉挑了起來,安靜的房間里沒有風,紅色的官袍卻開始微微起伏,仿佛血海來到人間。

外景緣自心境,這說明辛教士轉述的這句話,對他帶來了怎樣的精神沖擊——因為他從這段話和這本書里隱約捕捉到了一條線索。

下一任教宗?整個大6都知道,如果沒有太特殊的況生,那么國教的下一任教宗必然是陳長生,梅里砂做為此事最堅定的推動者,當然不會有別的想法,那么他為何會好奇陳長生的生平記載,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還是說他認為將來的史書上,對於此事一定會有與現在不同的看法?此事究竟是何事?生平最重要的是什么?功績偉業還是道德修為?

周通的官袍飄拂的越來越激烈,房間里充斥著血腥的味道,血海里掀起無數驚濤駭浪,就像他此時的心。

辛教士臉色慘白,有些快要承受不住這等恐怖的威壓,卻又不敢退走。

忽然間,所有的壓力消失無蹤,周通挑起的眉緩緩斂平,眼神不再鋒利,官袍靜覆於身,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

「你知道一個人的生平最重要的是什么嗎?」

「最重要的?」辛教士想不明白大人為何此時會忽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周通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真摯,仿佛盛開的花,但配著他的陰森氣息,則顯得越來越詭異。

「一個人的生平最重要的不是境界修為,也不是權勢與疆圭,而是……生卒年月。」他走到門口,看著那兩株海棠樹,聽著更遠處巷中傳來的車輪轆轆聲,說道:「無論是國教典籍還是史書,想要記載一個人的生平,先需要確認的、也是在第一句話里便必須寫明白的,就是你出生於何年何月,以及何地,只有確定這些信息,才能確定那個人究竟是哪個人。」

辛教士走到他身後,不知該如何接話,他隱約察覺到,周通雖然此時表現的很平靜,但實際上,內心深處的緒非常緊張。

什么事或者說現,能夠讓周通這樣可怕的人物都緊張起來?

「海棠花已殘,大獄自有神威,他站在其間,卻是不動如湖。」

周通的眼睛再次眯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沒有鋒利似劍,而是充滿了困惑與某種他自己都沒有覺的不安。

辛教士也很想知道,大人擺出這么大的陣式,除了看清楚某些大人物的心意,最重要的那個目的究竟達成了沒有。周通想要看看陳長生是個什么樣的人,或者說,他想看看……陳長生是什么人。只是一般都說不動如山,為何他評點陳長生卻用的是不動如湖四個字?

「他很像一個人。」周通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恐懼之意,說道:「很像宮中秘檔里的陳玄霸。」

辛教士不解,史書以及民間傳說里,陳玄霸作為陳氏皇族千年里的最強者,與太宗皇帝並駕齊驅,向來以暴烈粗魯聞名,與陳長生哪里有絲毫相似?而且為何要說是宮中秘檔里的陳玄霸?大人自然有機會接觸到那些絕秘的宮中秘檔,或者,在那里面記載著的陳玄霸與傳聞里的陳玄霸並不相同?

「我們偉大的太宗皇帝陛下,把能夠修改的所有史書與道藏全部改了一遍,所以陳玄霸自然就變成了一個不識大局、不識大體的粗魯武夫。」周通帶著嘲諷意味說道:「誰能想到真正的陳玄霸其實是一個很安靜的人。」

辛教士覺得這兩個不識的評價有些耳熟,然後想起來,這正是先前不久大人對陳長生的評價。

周通沉默了會兒,說道:「陳長生也是一個很安靜的人。」

這里的安靜,代表著很多意思,比如在不需要說話的時候,不說話,拙於而敏於行,卻靜於心,比如遇大事有靜氣。

小院里安靜了很長時間。

周通最後說道:「而且,他也姓陳。」

辛教士走了,帶著極大的心理壓力與惶恐不安,離開了北兵馬司胡同,這種心理壓力與他的雙重身份無關,而是來自於周通那番話里隱隱透露出來的信息。陳長生,難道真的有可能是皇族的後代?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往深處去想,因為很明顯,就連周通大人,都因為這件事而變得緊張起來。

周通確實很緊張,因為他比辛教士知道的多很多,而且以他身份地位,這些事必須想,而且必須想清楚。

他站在小院的石階上,看著那兩株花落將盡的海棠樹,沉默地想了很長時間,根本沒有理會院外的那些紛紛擾擾

梅里砂死前,說商賊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梅里砂死前,在看西流典,看光陰如水。

是啊,商賊能夠幫娘娘逆天改命,讓一個嬰兒停止生長四年時間,又算得什么呢?

或者,陳長生只是少年老成?可是那般晦晦無趣,老成那樣,難道還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