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忘恩負義(1 / 2)

江湖上的人,都是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一向很重視運氣,而多數人都相信,碰到尼姑就等於惡運。

這可能是先人為了她們的貞節與安全,故意制造出來的說法,不過流傳到現在,我想九成的江湖人都相信

,包括我在內。

靠一群尼姑來掩飾行蹤,說起來是滿衰的,但我們之中也有人不這么想。羽霓本來就出身禪門,這些

年來在外闖下好大的名號,說得上俠名遠播,那些小尼姑把她當成崇拜的大師姐,小麻雀似的圍著她吱吱

喳喳,只是我很好奇,現在的羽霓究竟是用何種目光,在看著這些尚未接觸俗世濁浪的清純小妹子。

相較羽霓,阿雪就單純得多,她本來就喜歡同伴,這次又是一群純潔活潑的小丫頭,與她真誠的個性

很合得來,可以和她們一起活動,阿雪應該可以說是我們當中最開心的人了。

但我自己的觀察,一片和樂之中似乎有些暗流。那些小尼姑們,無分出身富貴貧賤,在與阿雪的相處

上總是有那么一絲隔閡,每當我看到她們在一起,總感覺那不像是一群人,而是一群人與一只動物。

這些並不意外,阿雪在她們的眼中是半獸人,這里又不是南蠻邊疆,人類本來就不認為獸人應該與自

己平起平坐。如果是高雅的精靈,那還有話好說,但矮人與獸人基本上都是歧視對象,即使是金雀花聯邦

的人也不例外。

「麻煩的丫頭,這里可是人類世界,如果不早點認清楚這一點,你將來還有得痛了……」

我用冷眼旁觀這一切,並不作出提點,有些東西不能老是由師父來教,得由徒弟自行領悟。

有別於羽霓和阿雪,我與茅延安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要我們整天躲在房里看資料,肯定沒有這種耐

性,所以,我們就利用化妝術易容出去。

羽霓是藏息匿蹤的專家,有她自己一套易容改扮的技術,茅延安本身也是老江湖,更有一雙妙奪天工

的丹青巧手,曾當著我們的面,把一張豬皮給畫成人皮面具。過去我們闖盪大江南北,協助改扮化妝的工

作,都由這兩人負責,不過這次我說要出去散步,茅延安卻大剌剌地以本來面目出門,毫無忌憚,令我非

常訝異。

「大叔,你何以如此有恃無恐?不怕又給人踢到糞坑里去?」

「哈,那是黑龍王的刺客,晚上才會出來,現在外頭是光天化日,我才不怕。」

「但我們目前還被人通緝,你不怕……」

「被通緝的是我們整個團隊,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交給追跡者公會的名單?」

要從追跡者公會取得資源,使用其情報與人員協助,就必須正式去公會注冊團隊,登記人員,當初我

們上報的名單,包括我、羽霓、茅延安和阿雪,紫羅蘭則被登記為座騎。其中,羽霓和我都是使用本名,

阿雪則是登記……現在的名字,至於茅延安,他說文弱書生的名字不響亮,為了要給人威嚇性,他登記的

名字好像是……

「干……歐倫大俠。你那時候就知道會有今天了嗎?」

「賢侄你一向品行端良,如果哪天不嫖不賭,隔天就會奸淫燒殺,被通緝是早晚的事,作點准備也是

應該的。」

在這點上,或許真是中年人的智慧取得了勝利,我無話可說,也懶得在這上頭多說,與大叔吆喝著到

本地最有名的餐館,飽嘗道地的鮮魚料理。

緬龍魚的盛名早已久聞,一條成年的緬龍魚全長可達兩公尺,體積龐大,銀白色的外皮、繞著背鰭突

出的鋒銳尖刺,讓人望而生畏。緬龍魚的肉質堅硬,過火之後有如橡皮,嚼之不爛,非常難以入口,更別

說它的體內蘊含劇毒,每一寸魚肉都含有毒質,往往漁夫一不小心,在捕魚時候被割出傷口,就此斃命船

上,不管怎么看,都很難端上桌來。

但這樣一條劇毒的大魚,經過廚師們的料理,卻能成為桌上珍饈,廚師們把劇毒的魚肉與臟器烹煮熬

湯,湯中加入特殊葯材與香料,經過六個時辰的熬煮,能把毒性完全拔除,更將湯頭提升為鮮美至極的滋

味,整條魚的精華全部被封在湯里,已經無味的橡皮魚肉棄去不食,只把那碗熱氣騰騰的魚湯端到客人面

前。

我和茅延安特別空腹等待,當那一碗魚湯被送到面前,青花磁碗中盛著奶油般的雪白湯汁,濃郁的氣

味直沖鼻端,真是叫人食指大動,而在入口瞬間的味蕾沖擊,鮮美如同一口吞下海洋精華的豐富感,由喉

間流向四肢百骸,直至一碗鮮湯飲盡,化作剩余的香氣由口中溢出,整個飽嘗美食的過程,很像是一場愉

悅而完整的小高潮。

「賢侄,不錯吧,大叔多年來踏遍各地,推薦出來的美食與名店,不是蓋的喔。」

「唔,確實是至高享受,不過這道料理應該不便宜吧?你老實說,到底花了多少錢?答案太高的話,你等一下可以准備替店老板收屍,順便連你自己也裝進去。」

「安啦,這一頓大叔請客,你隨便吃啦。」

茅延安表現出難得的豪氣,事實上,他除了是旅行畫家之外,也是一個流浪作家,聽說最近一部作品

在北方很暢銷,剛剛領到了稿費,所以有錢請人吃飯。

「出版社真是沒有良心……收據寄來都快個兩禮拜了,那二十萬遲遲拖著不付……還好今天終於來了,不然……」

酒酣耳熱之際,聽到大叔喃喃自語,似乎在抱怨什么,想來也有他自己的甘苦談吧。每一種不同的職

業,都有自己的辛酸,這個不良中年又作畫,又寫書,還和我們整天尋寶奔波,等於同時身兼多種職業,

真不曉得他是怎么在這些角色里取得均衡。

不過,當適度的放松之後,我們也討論到比較嚴肅的話題,為著這次一級方程序大賽車所牽動的黑幕,相互提出意見與討論,但在討論這些大問題之余,茅延安提醒我要注意身邊的小事,例如……女人。

「什么意思?」

「當然就是你聽見的那個意思。你身邊的女人很多嗎?身為師父,你有沒有注意到雪丫頭最近都在作

什么啊?」

「不就是被那些小尼姑呼來斥去,給利用當個勤快女佣嗎?掃地擦窗端葯煮葯,作得那么樂,天生是

被人使喚的啊。」

「看事情不能只看一半啊,雪丫頭是工作得很開心沒錯,但她好像有向那些小尼姑學些什么喔。」

「堂堂的黑暗大魔導師,和那些只有三腳貓本事的小尼姑,能學些什么?」

「學些祈禱啊,初級凈化啊,凝神定心啊,反正都是光明魔法的初級東西,那些小丫頭都是很適合的

老師呢,這該說是……出淤泥而不染嗎?」

我可以想像,自己的表情並不好看,即使已經成為黑暗系的大魔導師,阿雪卻仍心向光明,沒有放棄

由黑暗谷底再爬起的念頭。又或許,她想都沒有想,只是單純照著心里的本能去做。

但亘古不變的魔力法則,將成為她最大的障礙,黑暗與光明永不相容,她所嘗試作的掙扎,最終都會

化為痛楚回歸自身。在南蠻的時候,菲妮克絲已經對阿雪施下黑暗詛咒,令意圖進行神聖受洗的阿雪,肉

體出現排斥反應,痛得像是身遭凌遲,如今她身上所蘊含的怨氣與黑暗魔力,遠遠超過當時,排斥反應只

會更為激烈,痛楚更是百倍增強。

(唔,當初讓阿雪體質變化穩定下來的,是菲妮克絲。這里是金雀花聯邦,阿雪的故鄉,事情的危險

變數多,看來該找菲妮克絲問一問……)

思索中,旁邊那一桌的客人高談闊論,說到遠航貿易的種種辛苦,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們說到前陣子

有一條商船,遠揚海外,結果登陸後遇著盜匪,不但將商旅們洗劫一空,還把他們的衣服割去半邊,萬分

狼狽地趕回船上,逼著出航,在海上輾轉流浪,還遇著海盜,被押著奴役工作,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才

因為海盜被掃盪消滅,得以回國。

「所以說,作遠洋貿易真是高風險啊。」

「不過,其他大陸的盜匪,不曉得長什么樣子啊?」

「天曉得,不過聽那些幸存者的說法,似乎是個帶著詭異面具的矮胖子,嘿嘿,說不定是異大陸上的

山賊王呢。」

很有趣的話題,令我悠然神往,高風險象征著高獲利,去異大陸貿易的風險雖然高,但能夠獲得的利

益應該也很巨大吧?當年的破殺和尚就是證明,他以一個異大陸僧侶的身分,居然能夠在黃土大地上找到

法米特遺物,這可真是無數追跡者夢寐以求的收獲啊。

不過,當我想要多聽一點有關海外趣聞時,隔壁桌的商旅們轉而談起各國局勢,有人刻意壓低聲音,

說伊斯塔的獸奴前天發生大暴動,鬧了好大亂子,死傷相當慘重,現在正重新收拾對外商貿,估計該地生

產的幾項獨有貨物,最近會價格狂飆,如果搶先進貨,可以好好賺一票。

會在普通的酒館茶樓說話,就不會是什么重要情報,盡管這幾個人壓低聲音,說得神秘兮兮,但我估

計最遲不會超過三個時辰,這消息就會在城里傳開,他們只不過搶到幾個時辰的先著,然而,這時候才想

要投入資金去獨占商品,恐怕已經太遲,可笑這幾個人還說得煞有其事,一點都沒有起而行的打算。

但這消息對我卻極為有用,我朝茅延安使了個眼色,要他無論如何想個辦法,別把這消息傳到阿雪的

耳里——

在金雀花聯邦境內,月櫻是我的第一強援,但我不想過早暴露與她的關系,以免給她招惹麻煩,所以

在聯絡她的工作上,我沒有委托方青書,而是利用羽霓的管道,把一封加密編碼後的信傳給月櫻,先讓她

知道我們平安,再等待她的回音。

月櫻的回應來得很快,除了要我們盡快與她會合外,也在信中表示,她與我們這個醫療團隊的負責人

相交莫逆,那位師太年高德劭,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要我放心。

「月櫻姊姊說信得過……干,真的信得過嗎?這種事情不能鬧著玩耶。」

我覺得很困惑,因為月櫻有政治家的資質,識人的眼光與看事角度之佳都常常令我感到驚奇,絕不是

那種天真到腦里裝奶油的大小姐,她會親自承諾保證,應該是不會錯,但是這個老尼姑,從她的法號開始

,每一樣東西都讓我厭惡,還記得到這里的第一天,聽見茅延安作人物介紹,就把我給嚇了一跳。

「大叔,你說那個尼姑的法號是?」

「剛剛沒聽清楚嗎?我再說一次……上滅下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