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京師應天,皇城之北,紫金山元福宮。
紫宸殿中,天師陳善道端坐高台之上,閉目傾聽,不時微微點頭。
「……惟靈璧之丕嘆兮,憾神坤以通乾罡。歷萬古之錘煉兮,含自然以極造化。奇五岳之神韻兮,混千面集於奇峰。比穹蒼而襲雲兮,拈顓頊以搖營室。體嵯峨之玲瓏兮,待諧宙而繞香霧。觀慶雲之毓魂兮,升碧石以接北辰。擊磬鼓以鎮誥兮,聽秋水之謂晨風。隨即信步輕易,浮念慶雲;神之所遺,緣出泗水;開山啟道,始鎮吳江;石間橋洞,百千之數;待遇九河,千泉泄玉;峰底舉燧,孔洞生煙;禮樂錚錚,和與清陽;慶為天同,比及流雲……」
一篇青詞誦畢,陳善道睜開雙目,向台下誦讀之人道:「介溪,你這青詞作得極好,今日便賞收了。」
說完,向台下垂手侍立的高冠道士示意:「大隱,這青詞且收了,明日可獻於陛前。」
那道人名喚黎大隱,是這元福宮的宮院使,聽聞之後恭恭敬敬道了聲:「是。」上前兩步,將誦讀之人手中的青詞接過。
誦讀者姓嚴名嵩,號介溪,官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他得了陳善道的肯,連忙跪下:「多謝天師!」
天師陳善道擺了擺手:「你也是朝中閣老,何須如此,快請起身。」
嚴嵩笑道:「在天師面前,嵩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拜一拜天師,也好沾些福氣,呵呵。」
陳善道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話,頜示意之下,由宮院使黎大隱相送,將嚴嵩送出元福宮。
來到宮門口,嚴嵩躬身向黎大隱道:「多謝法師相送。近日得了一幅好字,還請法師笑納。」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尺許寬的卷軸,塞在黎大隱手中。
黎大隱接過來,展開一看,不禁動容:「哦?山間客的手書?」
嚴嵩道:「正是。區區心意,不成敬意。」
黎大隱卷起來收好,笑道:「那就多承閣老厚愛了。其實閣老的字,也是極好的。」
嚴嵩道:「還是不如山間客的稀罕。當然,若是法師不棄,改日拜訪時,專程為法師手書一卷。」
嚴嵩也是書畫名家,他送給黎大隱的這幅字,其實並不一定比他本人寫得好,怎奈市井之間,兩者價格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山間客的字幅通常在八百兩以上,按照尺幅不同,價高的能達到一千六百兩,他嚴介溪的字則不過區區二、三百兩,這還是因為他入閣的緣故。
因此,這份禮物算是相當貴重了。
將嚴介溪送走之後,黎大隱抬手換來一個小道士,將字幅交給他:「去,送到靜香齋掛上,低於一千五百兩不許出手。」
靜香齋是黎大隱自家親侄兒所開,專司販售文玩古物,通常在靜香齋中售賣的物件,都要比市面上高出五成,卻依舊有人趨之若鶩。
黎大隱回到紫宸殿,向陳善道稟告:「老師,弟子已將嚴閣老送走了,是否現在去宮中獻詞?」
陳善道皺眉道:「你也是修道之人,結了金丹的,怎么還對那些阿堵物如此迷戀?以後少收一些這等消磨心智的玩物!還有,上三宮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你結交時也要看清楚一些。」
黎大隱伏地,惶恐道:「是,弟子知錯了。」
陳善道抬手:「起來吧,今後注意些個。你現在進宮,把青詞交給皇帝,順道說一下謚號的事情。」
「是!」黎大隱起身,告辭而去,一路走一路嘀咕:「往日里收些拜禮也沒見老師說什么啊,怎么今日反倒拿出來說嘴,莫非心氣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