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來到還骨鎮的街道上, 瞬間便感覺到幾道落在身上的充滿惡意的視線。

他們也不在意，在街上逛了會兒, 挑了一家客棧進去, 象征性地點了幾樣吃食，安心地坐在那里聽客棧里的人說最近的新鮮事。

還骨鎮每天都會有新鮮事發生, 只要往人多的地方一座, 就能聽到兩耳朵的八卦。

今日還骨鎮的新鮮事和死去的滕麗娘有關, 據說自從滕麗娘死後, 這還骨鎮里有不少男人為她要死要活, 每天都在哭天搶地, 甚至很多人被遷怒。

花大娘便是被遷怒的人之一。

不過花大娘行事彪悍, 那一身肥肉往前一戳, 就沒人能戳得動她，倒是不少去找事的都被她罵得灰溜溜地敗走。

店小二送菜過來時，裴棲羽叫住他, 丟了兩塊靈石過去, 問道：「滕麗娘怎么突然死了？明明前陣子她還好好的。」

那店小二看到兩塊靈石，正美著呢，聽到這話, 忍不住看了一眼座上的幾人。

他嘿了一聲, 也不問他們什么，只說道：「滕麗娘倒霉唄！她原本確實活得好好的，哪知道為了個男人想不開，竟然想挑戰還骨鎮的規矩, 又找不到幫她的人，於是就這么死啦。」

「還骨鎮又有什么規矩？」宿陌蘭故作一副不解之色。

店小二只是笑了笑，看了一眼手上的靈石。

宿陌蘭識趣地遞了兩塊過去。

店小二馬上喜笑顏開，伶俐地說道：「生是還骨鎮的人，死也只能做還骨鎮的骨！既然成了還骨鎮的人，想走哪里那么容易？滕麗娘這不是永遠都留在還骨鎮了嗎？」

說到這里，店小二便閉上嘴，將靈石塞袖子里，擺擺手離開，繼續去服務其他客人。

桌上的食物看著很可口，不過他們已經知道還骨鎮的規矩，自然不會提筷子動它。

師無命聽著酒樓大堂里熱鬧的討論聲，一臉了然地說：「看來這滕麗娘也是還骨鎮的守護者，可惜她違反還骨鎮的規矩，所以只能死了。」

寧遇洲頷首：「滕麗娘確實是真心喜愛她的上一任夫婿，可惜她的夫婿是外來修煉者，不可能陪她永遠留在還骨鎮。滕麗娘不願意他離開，將他當成祭品殺了，等殺完人後，她又後悔，方才放話讓人查出她夫婿的死因。」

滕麗娘這行為，明著是讓人幫忙查那男人的死因，實則是挑釁還骨鎮的規矩，想要打破還骨鎮定下的規矩。可後來事情不受她控制，又後悔了。

那時候她來找花大娘，也是想讓花大娘幫她逃離死亡。

花大娘也是守護者，知道還骨鎮對守護者的束縛，自然不願意做這種事情，直接拒絕了她。

所以滕麗娘最後還是死了，成為還骨鎮里的那些築成骨屋里的無數的骨頭之一。

聽著兩人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捋順，聞翹和宿陌蘭都是怔怔的。

原來成為還骨鎮的守護者，也會死的啊。

而且成為守護者後，卻因一個男人心生動搖，想擺脫被還骨鎮束縛的命運，離開這地方，到外面更自由廣闊的天地，反而喪了命。

「怎么不會？」師無命理所當然地說，「還骨鎮和枯骨十三府息息相關，只要枯骨十三府不倒，還骨鎮亦不會消！守護者們只能死守在這里，死後也成為還骨鎮的骷髏，永遠也無法離開。」

縱使心里已經有准備，仍是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他們無法想像被困在還骨鎮的人是否心有不甘，就算成為守護者或祭品，也無法逃離，連骨頭都要還給它。

還骨鎮就像一個被詛咒之地，所有生活在這鎮上的人，都是被詛咒者，生死無法控制。

***

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後，他們回到花大娘的客棧。

花大娘懶洋洋地坐在客棧門口，龐大的身軀將門口堵住，看到他們回來，勉強地挪開點身體，露出容一人經過的通道。

她抬了抬眼皮，說道：「可打聽清楚了？」

聽她的語氣，仿佛對他們剛才在街上的所做所為心中有數。

寧遇洲笑道：「打聽清楚了，滕麗娘倒是可惜。」原本活得那般肆意的女子，卻因一念之差，導致枉送了性命。

花大娘嘿一聲，揮著胖手說：「可惜什么？她自己想不開，倒是解脫了，也不算可惜。」

「可她好像並不想死吧？」聞翹聲音清脆，卻透著幾分看透的犀利，「她後來不是後悔了嗎？」

否則也不會找花大娘救命。

花大娘嗤笑一聲，冷漠道：「既然她曾經生出過那樣的念頭，只有一個下場！在還骨鎮，沒有後悔可言。」她看向聞翹，眯起一條線的眼睛里滿是冷酷，「這就是還骨鎮的規矩，沒有人能逃得開。」

聽到這里，聞翹眉頭微皺。

一只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聞翹轉頭，見到是寧遇洲。

寧遇洲朝她笑了笑，帶著安撫的意味兒，讓她有些浮躁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

他的笑容依然溫煦，同這白慘慘的骨屋格格不入，寧遇洲對花大娘說：「打擾老板娘多時，明日我們便離開。」

花大娘平靜地道：「哦，將房牌還給我就行。」

他們在還骨鎮又住了一晚，翌日一早，將骨牌還給花大娘。

寧遇洲送了老板娘一瓶靈丹，說道：「日後我們若是再來，還要繼續叨擾，這是定金。」

花大娘不禁笑起來，嘿了一聲道：「你們這幾個倒是奇怪，竟然還想來！還骨鎮的月圓之日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遇不到，就進不了枯骨十三府。

「無礙，有人能推測出來就行。」寧遇洲微笑著說。

花大娘愣了下，想說什么，卻見他們已經離開。

走出巷子，來到還骨鎮的街道，依然是那種無處不在的充滿惡念的眼神。

五人當作沒發現，壓低斗篷的兜帽，走出還骨鎮。

當踏出還骨鎮的那一瞬間，那股無處不在的惡念終於退去，周圍雖是亂葬崗，還有幾具還黏著新鮮血肉的屍骨，卻比還骨鎮給他們的感覺要好許多。

師無命嘆息道：「在枯骨十三府待這么久，如今看一具死人骨頭都覺得眉清目秀。」

聽到這重口味的話，眾人紛紛看他，就見他怔怔地看著前方，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然後眼睛就紅了。

「怎么了？」聞翹奇怪地問他。

師無命抬手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沒事，我只是太感動了，被關了那么久，終於讓老子離開那鬼地方，我這是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