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但為君故(87)(1 / 2)

</br>真的有人,有人吹著口哨,鞋跟清脆地敲打著地面。

口哨聲時斷時續,一時好像就在背後,一時又像遠在天邊。

蘇恩曦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緊張地環顧,再然後她竟然聽到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嬰兒的哭泣聲,和悠揚的管風琴聲,仿佛一場聖誕彌撒正在凍土層的深處舉行。教堂的大門洞開,吹口哨的人踏入,人們集體歡呼起來,為了他的到來。他把哭泣的嬰兒抱起來,念他的名字,親吻他的額頭,每一種聲音都那么飄忽卻又真實,又像是一場盛大的演出就要開始,就在他們身邊,只要拉開一層神秘的大幕就能看到。

蘇恩曦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可這種情況下後脊還是升起一道寒氣,她緊咬著牙關,但仍舊格格作響。

奧金涅茲猛撲過來,狠狠地捂住她的嘴,蘇恩曦心中一驚,立刻反應,長匕首直戳奧金涅茲的下頜。

血沿著匕首往下流,嘀嘀噠噠地滴在蘇恩曦的手上,兩個人僵持著,蘇恩曦沒下死手,奧金涅茲居然也沒下死手。

那聲音又持續了片刻,終於慢慢淡去,奧金涅茲松開手,惡狠狠地低聲罵道,「蠢女人!那么想殺了我」

蘇恩曦收回匕首,奧金涅茲已經重新點亮了電筒,但把電筒朝下扣著,只有地面上一個小小的光圈,不過靠反光也夠照明了。他的下頜多了一個血洞,好在不深,他混亂地扯了點綳帶給自己做包扎。

「幽靈么」蘇恩曦回想剛才的聲響,背脊處的那道寒氣還在。

早已廢棄的城市,西伯利亞的凍土層里,孩子、管風琴和歡快的彌撒,往下走怕不是連著地獄的入口么

但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她迅速地整理出一個大概的思路來,這個推測源於一個差不多一百年前的傳說。

上世紀初,考古學家對墨西哥雨林做了大規模的探索,以便找到那些阿茲台克人留下的金字塔。一支來自英國的探險隊幸運地找了一座小型的金字塔,已經嚴重風化,露出黑色的內芯。他們圍繞金字塔搭建帳篷,准備做長期的測繪,然而在某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在狂風暴雨中,他們忽然看見金字塔上升起了火焰,阿茲台克人的巫師圍繞著火堆唱歌,用於祭祀的活人被割去頭皮從金字塔上推下來,興奮的人們圍繞著金字塔高歌,金字塔下一片火把的海洋。

由於狂風暴雨他們根本無法接近金字塔,歷史和現在仿佛被暴風雨隔開了,他們也不敢靠近,只是戰栗著遙望。他們中會畫畫的人則記錄下了巫師身上的圖騰和貴族們高冠上的圖案。

太陽升起的時候,金字塔回復了寧靜,探險隊員們驚魂未定,那場暴風雨中,似乎真的舉辦了一場千年之前的血腥祭祀,主持祭祀的人似乎是依然游盪在那座金字塔周圍的鬼魂。探險隊不敢繼續測繪,毀掉地圖撤出雨林,以免再有後來者打攪那些亡者的安寧。回到英國後他們把畫下的圖案跟阿茲台克神廟中拓來的拓片對比。全無二致,而他們描述的那場祭祀,也完全符合阿茲台克人的習俗。鑒於這些探險者並非真正資深的阿茲台克文化研究者,他們不可能撒這樣一個完美的謊。

這個鬧鬼的故事在考古學家流傳了很多年,但再也沒有人找到那座雨林深處的金字塔。直到1963年飛利浦公司造出了全世界第一盤磁帶,才有了勉強合理的解釋說,那座金字塔的塔芯其實完全由磁鐵礦構成,這個天然的磁記錄儀錄下了千年之前的影像和聲音,又被當晚的雷電激活,探險隊圍觀的其實只是雨幕中的天然投影罷了。

她把這個猜測跟奧金涅茲說了,奧金涅茲卻搖了搖頭,「就算磁鐵礦堆積的金字塔能錄下當時的影像和聲音,千年來那座金字塔一直暴露在露天里,每一次雷鳴電閃對它都是一種消磁,很難相信磁信號能保持那么久。你可以試著把一卷磁帶丟在外面一年,看看它還能不能放出聲音來。我寧願相信真的是幽靈。」

「023號城市的幽靈么」蘇恩曦問,「如果真有這玩意兒,你的蘇聯隊長們應該也在其中吧」

「那他們也該去找亞歷山大布寧索命,跟我沒關系。」

「跟你沒關系」

「我第一次見到亞歷山大布寧,就是在這座城市。那時候這座城市里還住著最後一批居民,蘇聯隊長們已經喪失了理智,他們把所有人聚集在禮堂里作為人質,我們根本攻不進去,他們每個人都能獨自面對一個野戰排。你知道最後是誰幫我們啟動了核聚變裝置么亞歷山大布寧,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年輕,其中的一個人質。他幫蘇聯隊長們帶口信給我們,蘇聯隊長們想要一架直升機、兩千萬盧布和所有部隊後撤五公里。可那個年輕人說,他能幫我們解決麻煩,他只要一千萬盧布和貝拉科普尼特斯卡婭。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臉上貪婪的表情。」

蘇恩曦愣了一下,「所以他的妻子……是個獎品」

「可以這么理解,」奧金涅茲打著手電摸索在前,「一個從023號城市里逃走的孩子,多年之後跟自己從銀幕上看到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多美好的愛情故事,美好得無法相信。沒錯,貝拉科普尼特斯卡婭是一件獎品,可她自己並不知道。她以為自己愛上了年輕有錢有懂禮貌的男孩,兜里揣著一千萬盧布,又有我們的幫忙,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但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玩具。」

「可他對女兒很好。」

「這是我們都不明白的,他絕對是個騙子,不然也不配成為這場拍賣的組織者,我很確定貝拉科普尼特斯卡婭對他來說只是個漂亮的玩具,他還有很多更漂亮的玩具,可他對那個小姑娘倒是真的很在乎。」

奧金涅茲忽然站住了,蹲下來用手指蹭了蹭牆角的苔蘚,苔蘚上有道若隱若現的擦痕。他把手指湊到鼻端聞了聞,「不久之前有人經過過這里。」

「怎么知道是不久之前」

「在西伯利亞,你的靴子上最好抹點牛油,以免靴子干裂。我聞到了牛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