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闕 眼睛紅了(2 / 2)

沈雲深嘖嘖稱嘆,不愧是府學呀,存書豐贍,士子勤勉。

爹爹能在這里執教,真了不起!滿心激動,腳步動作也敬畏地放輕。

先去集部書架替爹爹找《漱玉詞》。

站著找,貓著腰找,蹲下找,翻來找去都不見,最後踮腳仰脖子,眼睛從書架那頭頂端掃過來,止於跟前,好像從垂下來一枚書簽上看到了「玉詞」兩字。

好高啊,沈雲深試了試,踮著腳舉著胳臂也夠不到。

沒奈何,只好去一邊搬凳子。

等她搬來了凳子,嗯哼?

書架下多了個人,沈雲深心里緊張,第一念頭是《漱玉詞》,抬眼一尋,哪里還見她爹爹的《漱玉詞》呢,而那人的手里倒握著一卷書,轉身欲行。

沈雲深忙放下凳子,提裙在窄窄的書架巷間小聲追喊,「等下。」

那人應聲住步,疑惑回身,卻從骨子里透出從容磊落。

沈雲深看見那張干凈俊美的少年臉龐,暗覺著熟悉,不過也就一念而已,沒空計較,自顧道,「這卷《漱玉詞》是我先找到的。」

又指了指身後的凳子,解釋,「太高了,我去搬凳子來著。」

那少年臉上的笑意瀲灧漾開,展開手中的書,攤給她看,笑道,「小師妹,喏,這是美成的《片玉詞》。」

一聲「小師妹」,讓沈雲深記起眼前這人是誰了,謝經綸。

垂眼就他手里看,還真是《片玉詞》,她方才確實只看見了後兩個字……

謝經綸看她窘迫紅臉,低聲好心提醒她不必再費工夫找,「藏書閣里《漱玉詞》共有兩冊,像是都借出去了,小師妹想看只怕要等幾天。」

論起來,要不是自己不肯,和他還差點成了兩姓之好,如今自己找著人家鬧了個烏龍,沈雲深無法像上次坦然自若,胡亂道歉又道謝,走為上計。

謝經綸不自覺追著踏出一步,輕揚下巴,目送那背影在書架間出現隱去,心想這沈家姑娘真是有趣,上次對著東院許多書生,談吐何等清傲,還以為她只對父親長輩低頭呢,今天倒是一副小女兒態。

沈雲深回到院子,靜悄悄,書房里,爹爹也不在。

正想要折身去晏敬儒那邊,眼睛掃過西牆那書架頂,瞥見那方雕刻精致的木盒,是來府學前天,她剛進書房,爹爹就收拾進箱底的。

里面是什么?她很好奇。

退回去,走了幾步,又猶豫,不可以趁爹爹不在亂翻他的私物。

爹爹又沒有藏,看一眼?

既然他沒有藏,你何不大大方方問?

糾結一番,沈雲深到底沒有擅自翻看。

到了晏敬儒處,門童告知晏山長和沈師長正在書房對棋未歇。

沈雲深跟著沈清都來過,門童認識,便把她引進門房。

在門房里,沈雲深托腮趴在窗上,正好能看見斜對面窗里與晏爺爺對坐的爹爹,他凝眸於棋枰上,神色卻是淡淡的,宛若無意於勝負。

但是爹爹平日教導她的棋道卻在耳邊回響,不可貪勝、逢危須棄、落子無悔。

她知道,爹爹能面如平潮,是因胸中自有丘壑。

可是下一瞬,她看見了她爹爹在將落子之際,收回了手臂,食指與中指拈著棋子折回手心,明明爹爹沒有動,她似乎見他坐得更端了。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沈清都轉眸看向門房。

目光對上,沈雲深面上一喜,不自覺在椅子上跪直身體,快樂地跟她爹爹擺手,見她爹爹望著她無動於衷,腦袋一歪,雙手只伸直食指中指,在頭頂比成一對兔子耳朵,還調皮地屈指朝她爹爹勾勾。

一下下,沈清都看進眼里,全撓心上,又酸又痛。

晏敬儒順著沈清都失神的視線看過去,心里嘆息,面上含笑,「好還當初青桐把雲深留給了你。」

「嗯。」沈清都扯著心尖「嗯」一聲,然後微抬手臂,輕輕向沈雲深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沈雲深一見,立馬溜下椅子,提裙踏著石板路,小跑進書房。

「你父女感情倒是很好。」晏敬儒本是緩解氣氛的無心打趣,不意真讓沈雲深赧然了,有點不好親近爹爹。

倒是她爹爹反常,沒什么顧忌拉近她,揮開扇子給她扇風,柔聲斥責,「天這樣熱,你跑什么,都出汗了。」

「不是跑的,我把門房窗子開著,里面冰盆……」沈雲深斜歪腦袋,瞅了瞅她爹爹的眼睛,「咦,爹爹你眼睛怎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