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四處靜悄悄的,她等了片刻,又開始喊,喊得嗓子都干了也無人響應。翠屏翠喜就躲在東邊的耳房內,與幾個丫頭婆子玩花牌,一邊聽她叫喊一邊哈哈直笑。

「誰都不許應!讓她喝西北風去!」翠屏吐出幾片瓜子殼。

幾個婆子連連點頭。虞襄腿斷了,又是個軟弱可欺的,幾個月下來他們早不把她當主子看,反而有種踐踏侯府嫡女的痛快感。不得不說,恃強凌弱是絕大多數人無法去除的劣性根。

只有一個小丫頭憂心忡忡的問,「她叫的那樣大聲,萬一給外頭聽見怎么辦?鬧到小侯爺跟前咱們可就全完了!」

「沒事沒事。」翠喜不耐煩的擺手,「這兒離正院那么遠,不會有人來。夫人不管她死活,老夫人現在肯定在佛堂里做早課,哪有功夫管她。沒事的。她就是個外強中干的,嘴上吆五喝六,神氣活現,一被咱們欺負就蔫了,絕不敢跟小侯爺告狀。她怕我跟翠屏可怕得很呢!」話落沾沾自喜的笑起來。

小丫頭一想也是,繼續安心的打牌。

虞襄一聲接一聲的在外面叫,儼然氣得狠了,嗓音里帶著嘶吼的味道。負責給西廂房劈柴抬水的兩個小童路過,連忙跑到窗邊詢問翠屏該咋辦。

「你們玩兒去吧,不用管她。出了事有我頂著。」翠屏大包大攬的揮手。

兩個小童本就慣於偷奸耍滑,活兒全推給龐福一個人干,見龐福不在,只以為他抬水去了,並不多想,奉承翠屏幾句便溜得沒影兒。大家伙又繼續打牌,外頭的叫聲依然沒停,這是跟她們杠上了。足過了兩刻鍾,虞襄的嗓音干吧的像枯枝刮過地面,卻還不依不撓的往耳朵里鑽,實在是惱人。

翠屏將手里的牌扔到桌上,低喊,「煩死人了!咱走,去別處找個清凈地兒,讓她好生叫個夠!」

「哎,我把牌兜起來。」一個老婆子立馬答應。

「咱們走了,要是待會兒院子里來人可咋辦?」小丫頭擰眉問道。

「小侯爺不在,老夫人又做早課,誰會來啊!你膽子也忒小了!我問過柳綠,她說她跟桃紅去給那瘸子買全福記的米糕,很快就回來。都這個點兒了,她們應該快到了,自然會料理那瘸子,沒咱什么事兒。走吧,走吧。」翠喜連聲催促。

眾人不再猶豫,當著虞襄的面大搖大擺朝院門行去,翠屏翠喜走到她跟前時還掏了掏耳朵,看見她鐵青的面色和憤怒不甘的眼神,捂著嘴嘻嘻直笑。幾個月的縱容,她們儼然已經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你們給我回來!快回來!」在虞襄的嘶喊聲中,一群人漸行漸遠,寒風呼啦啦刮過,吹起幾片枯黃的落葉。

虞襄憤怒的表情瞬間消弭,唇角緩緩綻開一抹惡意的微笑,呢喃道,「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簽了賣身契的你們興許已經忘了,我虞襄本質上來說可是你們的上帝呢。」

從袖中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裹的米糕,她掰開來慢慢吃著,風很大,不停拉扯她的裙擺,露在外面的皮膚冷冰冰的,逐漸失去血色。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太陽在陰雲中穿行,忽而灑下一片陽光,忽而又吝嗇地收回,溫度始終那樣寒冷。

兩只喜鵲落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嬉鬧,與夢中的場景一般無二,輕輕撥動的心弦告訴她,那熟悉至極的人正在靠近。

喜鵲枝頭鬧,應是離人歸。她將油紙團成一團,遠遠扔掉,然後扯開嗓子大喊,「來人啊,我冷,快來人啊!」嗓音已經完全嘶啞,聽上去像破了洞的風箱。

虞品言提前幾天辦完差,下了馬便直奔西廂而來。在家時不覺得如何,到了外面總忍不住想起襄兒,猜測她此時此刻在干些什么,有沒有好好喝葯,好好吃飯,采買的銀絲炭有沒有送進她屋里,置辦的厚衣裙和裘皮大氅換上沒有,可還喜歡。

人在四處奔波,心卻始終懸在她身上。

然而他看見了什么?他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忍碰落的妹妹竟然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院子里,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干枯皸裂,嗓音已喊到嘶啞。當他不在的時候,那群奴才就是這樣照顧她的?任由她自生自滅?

真是好得很!

漆黑的眼底流瀉出濃烈的煞氣,他快步走過去,將看見自己便開始掉淚的妹妹抱入懷中,又脫掉大氅裹住她冰冷而僵硬的身軀,這才踢開輪椅迅速回屋。

他抱著虞襄在軟榻上落座,沖立在門外的兩名長隨下令,「燒一盆炭火過來,速度快點。一刻鍾之內把院子里的人全都找回來。」

「哥哥,桃紅、柳綠、習秋、容媽、龐福幾個是好的,我看他們連日辛苦,就給他們放了一天假。哪想到他們一走,院子里竟沒人了。哥哥,你別為難他們。」虞襄虛弱開口。

「我知道。你別擔心。」虞品言將她冰冷的雙手放入自己衣襟,又愛憐的揉了揉她毫無血色的唇珠。

虞襄將臉埋入他胸膛深吸口氣,狡黠地笑了。她行走不便,可沒那個精力去管束心思不正的下人。放縱了幾個月,誰忠誰奸她看得明白,也懶得玩殺雞儆猴的招數,降住一時降不住一世,不如跟著翠屏翠喜兩個一塊兒滾蛋,誰也別想僥幸留下!

倘若虞品言歸家的夢沒有應驗,柳綠走時跟馬嬤嬤打過招呼,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