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從地獄到人間(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2724 字 2020-08-29

百畫?

「這里是周村?」

徐佑隨著冬至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雪花飄灑中看不真切,但水田交織成環帶狀,倒伏的庄稼成片成片,遠處低矮的民居若隱若現,時不時的冒出一兩道裊裊炊煙,確定是一座小村落無疑。

秋分搬來腳踏,扶著徐佑下了牛車。他站在道邊想了想,轉頭說道:「其翼,風虎,都下車吧,去村里找點熱乎吃的。老姜年紀大了,一路顛簸不易,歇息一下也好。順便,咱們再去看望一個故友!」

這里距離錢塘已經不是太遠,徐佑他們隨身帶著干糧,足夠路上吃了,加上這個天氣,抓緊時間趕路才是正途。不過他發了話,何濡不反對,也沒別人反對,將牛車留在路旁,留下御者看守,一行人踩著水田邊上的泥濘小路進了村。

冬至沒有來過周村,不知道百畫的家在哪里,並且這個村子里的房舍都差不多,從門楣上看不出異同,更是無從找起。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外出的村民,打聽清楚住址所在,輾轉拐過幾條青石路,又過了一座橋,這才到了百畫的家。

一進的院落,白牆灰瓦,間房,跟別的村民沒有什么不同,只是看起來嶄新了許多,大門也用了簡單的粱架結構,蓋瓦起脊,兩個銅門環透著富貴氣。

冬至上前敲門,過來半響才聽到一個女子聲音道:「來了,來了,這大雪的天,誰啊?」

「我們是百畫的朋友,路經此地,特來看望她的!」

院門半開,露出一個婦人的身子,長的還算不錯,皮膚說不上嬌嫩,可也沒有平常農婦的粗糙不堪。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戒備,仔細打量著眾人,道:「你們認識百畫?」

「這位阿姊,我是百畫在郭氏時的朋友,以前的名字叫千琴,不知你有沒有聽百畫提起過?」

冬至為人雖然刻薄,但對百畫還算是對得起姊妹間的情誼,兩人的關系沒有百畫跟萬棋那么親近,卻比十書要好的多了。

「沒聽過!你們快走吧!」

婦人剛要關門,被冬至擋住了,道:「哎,你讓百畫出來說話,她一見便知!」

「沒有!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報官了!」

左彣上前了一步,道:「娘子可還認得我?」

「啊,是你!」

婦人如見鬼魅,驚的退後了兩步,緊張的手足無措,院門頓時大開,道:「你們真是郭氏的人……可,可百畫不是已經被逐出郭府了嗎,又來找她做什么?」

左彣一臉尷尬,沒想到婦人這么大的反應,低聲對徐佑解釋道:「這位娘子是百畫的嫂嫂,那日我和千琴從地牢里將她們救出來,所以認得。」

「阿姊別怕,我們沒有惡意,真的只是路過,來看看百畫。」冬至徑自走進院子,不想再跟這個婦人糾纏,高聲道:「百畫,徐郎君來看你了!」

正中的房間應聲走出來一個男子,跟百畫有幾分相像,左手從手腕處斷絕,神情萎靡不振,眼珠子總是瞧著地上,看上去膽小怕事,畏畏縮縮的道:「你們是什么人?」

左彣低聲道:「這就是百畫的哥哥!」

婦人剛才驟然見到左彣,激起了她對那段被囚禁的地獄般的日子的回憶,所以嚇的不知所以,結果讓冬至越門而入,這會緩過氣來,腳下帶風,走過來指著冬至額頭,惱怒道:「誰讓你們進來的?都出去,出去!那個只會禍害人的災星早不住在這里了,你們要找,別處找去!」

冬至一驚,道:「不在這里?」

徐佑皺了皺眉頭,聽詹文君說百畫跟她哥嫂的關系極好,可今日看這婦人的態度,和她說的話,似乎並沒有那么的融洽。

左彣

「打擾了!」他對著百畫的哥哥拱了拱手,很是和善,道:「我們從錢塘來,冒著雪著實不易,可否告知百畫去了何處?」

男子還沒有說話,婦人擋在徐佑面前,口水都快要噴了一臉,道:「說了讓你們走,都是聾子聽不見?百畫離了郭府,又被赦了奴籍,去哪里,不去哪里,你們管的著嗎?快走!再賴在這里,我可要喊人了……」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來推徐佑。徐佑不會跟一婦人計較,閃過身子讓到了一側,冬至上前一步,眼眸透著怒火,死死盯著婦人,道:「百畫尚未嫁人,不跟父母兄嫂同住,又能到哪里去?你今天必須給我說出個好歹來,否則的話,別怪我報官,告你個藏匿良女之罪!」

自古潑婦不怕君子,最怕惡人,冬至掌管船閣日久,雖然是奴婢,但也沾染了一些威勢,恐嚇這種沒見過世面的農婦足夠了。

婦人果然嚇的不輕,躲到百畫哥哥身後,再不敢作聲。百畫哥哥的性子比較軟弱,失了一只手後更是羞於見人,比早前更加不堪,頭垂到胸口去了,不敢看冬至的臉,道:「百畫已經嫁人了……你們,還是早早離去吧……」

「嫁人?」

冬至冷冷的看著他,道:「百畫出籍才幾日?回到這個家才幾日?做哥哥的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妹妹嫁出去了?」

她何等聰明,只看這夫婦兩人的神態動作,就知道其中必定有貓膩。婦人從背後探出腦袋,氣鼓鼓的道:「嫁人就是嫁人,百畫年紀也不小了,我們操持讓她出嫁,難道還得事先回稟你們郭府不成?別欺我們鄉下人見識少,到哪也沒這個理!」

冬至哼了一聲,看都不看婦人一眼,仍舊逼問百畫的哥哥,道:「好,就算出嫁,嫁給了什么人?嫁到了哪里去?總得有個說法吧?」

婦人還想狡辯,冬至左右看了看,直接從灶房旁的柴堆上撿起一根燒火棍,道:「你再敢開口說一個字,我捅爛你的嘴信不信?」

婦人捂著口,噤若寒蟬。百畫哥哥更加的不安,身子開始不受遏制的顫抖,道:「別,別……我說,百畫嫁給了一個行商,那人對她不薄,將來肯定受不了苦。我是她的親哥哥,不會害她的……」

嫁給了行商?

冬至目光猶疑,在他們兩人臉上打轉,突然道:「是作妻還是作妾?」

「這……這個,先作妾室,日後說不定會,會……」

到底會怎樣,百畫哥哥無論如何說不出口。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連青樓里的名妓都以嫁給商人作妾為恥,何況百畫已經離了奴籍,以她的姿容,找一個差不多的本分人家為正妻,也不是什么難事。

「你!」

冬至眉眼清冽,銀牙緊咬,道:「好一個不會害她,好一個親哥哥!好,好!」

東邊的偏房內傳出一陣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痛徹肝腸,徐佑怕有什么狀況,對左彣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縱身躍到門口,不聽婦人阻撓的叫喊,猛的闖了進去。

片刻之後,哭聲依然,左彣出現在門口,神色沉重,道:「郎君,是百畫的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