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一年,臘月二十七,天大雪!
錢塘城張燈結彩,一片喜慶,銀裝素裹的天地間仿佛用凝脂鹽堆砌而成,粉雕玉琢,美不勝收。靜苑里里外外熱鬧非常,臨近年關,灑金坊暫時停業休息,所有人都回了城,五十多號人聚集一處,就算不大聲喧嘩,也顯得比往日嘈雜許多,給冷清的院子注滿了蓬勃的生氣。
徐佑從外面掀開棉布簾子,口呼著白氣,跺了跺腳,搓著手道:「這天氣,雪如鵝毛,既急又密,真得要人命!」
履霜和秋分、冬至圍坐在火爐前,手拿著針線,帶著那五名新買的婢女忙著縫制給徐佑過年穿的新衣,大體已經差不多了,簡單的修繕一下邊角就可以了。徐佑本來的意思,跟大家一樣,在外面的織布坊定制即可,但履霜不依,說外面做的畢竟不貼身,非要扯了布親手縫制,便也由的她了。不過徐佑對履霜的手藝持保留意見,十指不沾陽春水,會不會拿針線還兩說,縫制衣服,別把袖子縫到腰上去就算好的。
於菟在旁邊照看爐火上熬著的姜湯,她的女兒紇奚丑奴默默的坐在一旁,雙目呆板無神,跟剛來時區別不大。
秋分急忙過來幫徐佑撣去肩頭的雪花,於菟倒了碗姜湯送到跟前,這點眼力勁,倒是比之前進步多了。徐佑接過來一口喝了,身上慢慢的溫和起來,道:「該采辦的東西都采辦的差不多了,午你們大家辛苦些,我讓吳善李木他們也去幫忙,湯飯菜餚搞的豐盛些,晚上大伙聚一起吃年夜飯。」
履霜放下針線,問道:「小郎,按習俗要在宅子四角埋四塊青山石,埋好了嗎?」
「這都什么規矩,埋石就罷了,還得去天師道的靖廬找道官貼符籙!錢塘現在只有一處靖廬,還小的可憐,嚴陽用牛車載著青山石去了,門外排著長隊,等到天黑也輪不到咱們。看著實在沒辦法,只好又拉回來了。」
「那可不成,青山石沒用符籙,起不到應有的效果,埋石為了鎮宅驅邪,不是鬧著玩的!」冬至火急火燎的站起身,道:「我去!」
徐佑來不及阻止,冬至已經消失在門外,不禁失笑道:「至於嗎?不如我寫兩個字,一個鎮,一個宅,貼石頭上面埋起來好了。」
履霜柔聲道:「多少年都是這個規矩,大家習慣了,求個心安。至於靈不靈,倒是無所謂的!」
「好吧,隨她去!」
徐佑走到火爐前,伸手烤火,看到衣服旁邊的竹筐里放著一些剪紙,都是飛翔燕子的形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誇道:「這是誰剪的神燕?手挺巧的嘛……」
履霜指著一個婢女,道:「是阿難,她手極巧,小郎的衣服其實也大都是她做的。」
「阿難?」徐佑奇道:「其翼給你起的名字?」
阿難低垂著頭,不敢直視徐佑,怯生生的道:「是!」
佛道盛行的時候,以兩教的典籍和名人姓名來命名的不在少數,這個沒什么稀奇的。徐佑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何濡擺明了對佛門不太感冒,竟然給服侍自己的婢女取了這樣的名字,難免瞧著詭異。
「既然是其翼起的,就叫這個名字吧。你知道阿難的含義嗎?」
阿難大著膽子抬起頭,一臉迷茫,道:「婢子不知!」
「阿難即是歡喜,相如秋滿月,眼似青蓮華,是佛祖座下最俊秀的弟子,令人一見就心生歡喜。」
阿難頓時小臉通紅,道:「婢子長的丑,不敢用這樣的名字!」
「人有外相內相,而相由心生,只要用心做事,常存善念,知進退,就是阿難,沒什么不敢用的!」
「婢子知道了,今後定然好好服侍其翼郎君,不辜負了阿難的名字!」
徐佑笑道:「只要別再來個迦葉就好了,靜苑是靜苑,我可不想變成大德寺。」
履霜噗嗤一笑,道:「大德寺的竺法師尊小郎為六字之師,全錢塘人人皆知,就算家里多幾個阿難、迦葉啊也是尋常,對不對?」
徐佑苦著臉,道:「和尚做不得……」
「和尚如何做不得?」何濡掀開簾子走進來,道:「七郎瞧不起和尚嗎?」
「說曹操曹操到,牙尖嘴利的家伙來了!」徐佑轉過身,道:「禮物送到了嗎?」
「送到了!顧允埋怨你給的禮物太重,顯得見外,又回贈了許多東西,比咱們送去的還要貴重,到底收還是不收?」
徐佑笑道:「無妨,全當吃大戶,朋友有通財之義,他不缺這個,收下就是了。」
「風虎從富春回來了嗎?」
「昨日就回來了,朱智心思細膩,辦事周到,七天前就派人給咱們送了那么多年貨,總得去一趟才不失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