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那時年少(1 / 2)

病寵成癮 顧南西 5010 字 202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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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有確鑿的名義喊他宋辭哥哥。

大概是鬼使神差,江西跟在宋辭身後,出了大廳,一路走到了阮宅的後花園。

那時候,正是常春藤長得最盛的時候,綠油油的藤曼爬滿了整個院落。

她跟著宋辭的腳步,隔著一米的距離,踩著他落在身後的影子,糾結了好一陣,才說:「剛才我是不是很無理取鬧?」

宋辭沉默不語。

江西聽母親說過,宋辭四歲的時候就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可能是習慣了獨處,他並不愛說話。

她繼續解釋:「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似乎是怕宋辭不信,又特意強調,「昨天禮儀老師還誇我是小淑女。」

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費力澄清,反正江西不希望宋辭覺得她是無理取鬧蠻不講理的刁蠻姑娘。

「不僅禮儀老師,油畫老師也誇了我呢。」

真的,她不是在賣弄,可是宋辭不說話,一句話都不說,徑直往前走,路過一片藤曼。

江西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手指揪著裙擺有些局促不安,小聲地嘀咕著:「是真的」

他不說話,江西有點失落。

「你不信?」

宋辭還是不理她,她提著裙擺,小跑到宋辭身側,仰著頭看宋辭漂亮極了的側臉,喊道:「宋辭。」

宋辭腳步停住:「剛才,」轉頭,看著江西,「你不是這樣喊的。」

宋辭的眸子,很黑,像極了外公珍藏過的墨玉,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眉間陰郁全掃,江西笑了,露出兩個深深的小梨渦,軟軟地喊了一聲:「宋辭哥哥。」

母親年幼時長在江南水鄉的小鎮里,語氣總帶著南方女子的軟糯,江西很像她的母親,尤其是說話的語氣。

「宋辭哥哥。」她又喊了一聲。

「嗯。」他輕描淡寫似的,應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江西側著頭看他,見他嘴角揚起。

後來,江西總會有點固執地直呼其名,喊他宋辭,她喜歡他的名字,簡單,精致。

再次見到宋辭,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屋頂上的常青藤又攀高了幾分。

她特意換上了一條漂亮的小裙子,十分雀躍,都忘了禮儀老師說過小淑女不能穿著裙子跑的,她跑到宋辭面前:「你來找我嗎?」

「不是。」停頓了一下,宋辭解釋,「路過。」

可能是不善撒謊,語氣十分生硬。

江西笑著,也不戳穿他:「要去哪?這里可是最城北呢。」

宋辭轉頭看她,一本正經:「走錯路了。」

江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找我有什么事嗎?」

宋辭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沒有。」

阮江西笑了,眉眼笑彎了。宋辭轉身就走,小小的少年,倔強的背影,走得又慌又急。

真是別扭的小孩!江西笑著跟上去:「你要路過去哪?前頭是花房,別走錯路了。」

宋辭回頭,潑墨似的眼眸,瞪著她,瞳孔里,全是她笑靨如花的樣子,原本抿著的嘴角,上揚了弧度。

常春藤下,男孩女孩,笑得驚動了時光。

忽然,前頭的花房里傳來爭吵聲,驚擾了所有靜好的風景。

「你適可而止!」

「我適可而止?」男人聲音渾厚,語氣極盡諷刺,「你把男人帶回來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適可而止。」

江西眼里所有笑,全數消失殆盡,手突然被抓住,她抬頭,宋辭靜靜凝視著,他說:「走錯路了,我們換一個方向。」

她搖頭,倔強地往花房的方向靠近。宋辭抓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爭吵不休,記憶中溫柔婉約的母親,幾乎聲嘶力竭。

「葉宗信,你夠了!你我的事別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不相干?」葉宗信反笑,輕蔑又咄咄逼人,「哼,錫南國際的宋總可沒有那種閑工夫插手不相干的事,你敢說宋錫南對你別無所圖?」

「呵。」阮清突然笑出了聲,片刻,她平緩地一字一字地說,「葉宗信,你真齷齪。」

「我是齷齪,你呢?別以為我不知道江西是誰的種。」

葉宗信似乎是怒極了,打翻了花房的盆栽,陶瓷碰撞間,發出很大的響動。

阮清猛地後退了好幾步:「你、你再說一遍。」每一個字都想緊扣的弦,斷斷續續,快要斷裂。

「你以為我不敢說嗎?」葉宗信拔高了嗓音,目光如炬,「江西——」

突然,一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涼涼的掌心,貼得近了,她好像聽得到手心的脈動,耳邊,還有宋辭的聲音,他喊她:「江西。」

這是宋辭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去掉了那個江西並不喜歡的姓氏,那樣好聽,好像全世界都靜了,耳際,就只剩下宋辭的聲音。

她抬起眸,看著他精致的輪廓,那雙潑墨的眸,靜止了所有喧囂,像一汪一干二凈的泉。

宋辭捂著她的耳朵,走到她面前:「別聽。」微微前傾,靠近她耳邊,每一個字,都像是帶了蠱惑,他說,「江西,不要聽,即便親耳聽到,親眼看到,也不要輕易相信。」

她睜著烏黑的眼瞳,沒有眨眼,生怕一眨眼便會掉下眼淚來,看著宋辭,許久之後,江西說:「宋辭,我怕。」

從生日宴後,葉家便再也沒有一刻安寧,永無休止的爭吵,那對母女的囂張,曾經最熟悉的親人變得猙獰不堪,這一切的一切,都像噩夢一般。

他抬手,摸了摸她額前的發:「不怕。」

她好像突然不是那么害怕了,小小的少年,小小的少女,還有小小的掌心,他牽著她,背離著爭吵聲,越走越遠。

「宋辭。」

突然而來的聲音,有些突兀,是女人的聲音,清冷又矜貴。

江西抬頭,看見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眉眼間,與宋辭有幾分相似。

「母親。」

宋辭稱呼那個女人母親,中規中矩地,而且疏離冷漠,不像平時江西喊她母親時的親昵,全然沒有母子之間的半點溫情。

看來如外界所言,宋家的經是本難念的經,母慈子孝的場景可見不多。

這也是江西第一次見宋辭的母親,宋家的主母,y市軍事世家的女兒——唐婉,是個漂亮高貴,又知性的女人。

江西聽母親說過,唐婉與錫南叔叔是軍政聯姻,她大膽地設想,也許正因此,錫南叔叔是並不愛他的宋夫人的,卻情忠她母親十幾年。她還不懂大人嘴里的情深緣淺,只是知道母親夜里總會一個人躲起來哭,江西想,宋夫人應該也像母親一樣,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如此,她覺得宋夫人一定不會喜歡她母親,連帶著也不會喜歡她的,就像她也沒辦法不討厭那對大小狐狸精一樣。

「去車上等。」唐婉用的是命令的語氣,也沒有母親對兒子的半點溫柔。

這位宋夫人若不是十分不喜歡宋先生,那就是十分喜歡宋先生,所以因為不愛或者不被愛而遷怒。

難怪母親說宋辭不像個孩子,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成熟與寡言,多半與這個冷漠的母親有關。

宋辭沒有立刻離開,小小的臉,皺成一團。

「去車上等。」

語氣又沉了三分,唐婉再一次地命令。

宋辭遲疑了片刻,走到江西面前:「有手絹嗎?」

「有。」她愣愣地遞給宋辭。

宋辭將綉了常青藤的手絹攤開放在手心,用鋼筆寫了一串數字,然後不由分說地塞進江西手里,稚嫩的嗓音,像個大人一般,**得很,說:「不准弄丟了。」

江西傻傻地接著,然後點頭,他看著她,好久才轉身,好像牽念著什么,眉頭擰得緊緊的。

「幾歲了?」

唐婉嗓音懶懶地傳來,聽不出喜怒,說不清為什么,江西有些怕這位唐氏宋夫人。

她乖巧禮貌地回答:「九歲。」

「才九歲呀。」

江西頷首,像個小貴族一般,進退有禮。

唐婉笑著,眼底眸光沉沉:「小小年紀,你和你母親真像。」

不少人說過江西像她母親,不管是相貌,還是性子。只是,唐婉意味不明的話,江西並不是十分明白,只覺得心里毛骨悚然的。

唐婉徑直走去的方向,是花房。

她是來找母親的嗎?江西提著裙擺跟上去,臨近玻璃房時,她隱隱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並不是葉宗信。

是宋錫南的聲音,大概,宋夫人是來尋人的。

「錫南,不要介入,我不想牽累你。」

母親似乎哭過了,聲音沙啞,很無力。

「對你,我總沒有辦法視而不見,你答應過我會幸福的,可是葉宗信根本不是你的幸福。」宋錫南像是央求,語氣小心翼翼的,「清兒,放手好不好?葉宗信他不值得。」

隔著半近不近的距離,從透明的玻璃花房外,江西依稀可以看見宋錫南握著她母親的手,半蹲著身體,伏在母親雙膝前。

江西很小的時候,常聽外公說,錫南叔叔是y市最尊貴又最驕傲的男人,可是這個尊貴又驕傲的男人,卻在她母親面前低下了頭顱。

「宋錫南。」

唐婉最先打破了寂靜,阮清和宋錫南回頭望過來。

「你是不是也該放手了?」唐婉走近,並沒有走進花房里,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她冷冷相視。

阮清收回被宋錫南緊握著的手,然後起身,雖紅了眼,卻依舊不失一分該有的禮貌與氣度,走出花房:「宋夫人,抱歉,是我失禮了,也請你不要誤會,剛才因為我情緒有些低落,錫南才出於朋友之誼安慰我。」

「朋友之誼?」唐婉牽起唇角,笑了一聲,轉頭看宋錫南,「回去,宋辭還在車里等。」

「清兒,有事打我電話。」

宋錫南留下一句話,轉身而去,與唐婉,並無任何話語。

清兒,錫南叔叔總是這樣喚母親,除了已逝的外公,只有錫南叔叔會這樣喊母親的乳名。

小小的江西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如果錫南叔叔是她的父親就好了。

「江西,過來。」母親穿著青色的旗袍,站在常春藤下喊她,聲音溫柔似水。

江西走過去,伸出小小的手,抓著母親的手,她抬頭:「媽媽,你為什么哭了?」

母親微微眯起了眼睛,揉著江西額前的發:「起風了,是風太大,迷了眼睛。」

花房里根本沒有沙子,江西那樣聰明,怎么會不知道是誰惹哭了母親,小小的年紀,將所有情緒都擺在臉上,氣惱了,便崛起嘴:「不准騙小孩子,我知道都是葉宗信不好,還有那對狐狸精,我討厭他們。」

母親似乎無奈,笑了笑,彎下膝蓋與江西一般高,看著她:「江西,不要怨恨。」溫熱的手,拂在江西臉上,母親說,「我們江西擁有世間最美的一雙眸子,不管多不幸,也不要讓仇恨迷了這雙眼,知道嗎?」

她不太懂母親的話,卻乖乖點頭:「我知道了。」

阮清親了親她的額頭:「寶寶真乖。」

「可是,媽媽,你真的不怨他嗎?是他總讓媽媽哭。」她糾結地擰起了眉頭,嘟著嘴,心里還是怨葉宗信的。

「不怨了,至少在我遇見他的時候,我很幸福,至少,他給了我一件最好的禮物。」母親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紅了眼眶,像是溢滿了溫柔,「江西,因為有你,媽媽從來不怨命運對我不公。」

江西一直都知道,她的母親,是那樣善良大度,也許,也正是因為這樣,葉宗信卻仗著母親的漠不關心而得寸進尺。

就在葉以萱住進了葉家不到兩個月,葉宗信又帶來了一個小孩。

「他是誰?」

江西當然知道他是誰,故意將下巴抬得很高,高傲又冷漠地看著因初來乍到而有些膽怯的男孩。

葉宗信將男孩帶到江西面前:「他是你弟弟。」

弟弟?她才沒有狐狸精生的弟弟。

一旁的蘇鳳於催促男孩:「競軒,叫姐姐。」

男孩諾諾地喊了一聲。

「別亂喊,你姐姐在那。」江西指了指葉以萱,「別亂攀親戚,我跟你們不是一個品種。」廚房的劉媽說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狐狸精的兒子,怎么能和她是一個品種呢?

蘇鳳於與葉以萱都變了臉色,十分難看。

「之前多了個妹妹,今天又冒出來一個弟弟。」江西揚起唇角笑著,天真無邪地問葉宗信,「今天國語老師教了成語,我不太懂,爸爸,您是在身體力行教我什么是得寸進尺嗎?」

葉宗信似乎沒料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會如此咄咄逼人,愣了好一下,才大怒:「是誰把你教得這樣刁鑽刻薄的?你的教養呢?」

「養不教,父之過。」江西不溫不火的語氣,眸中一汪墨黑清澈,很像她母親。

葉宗信看著這雙眼,只覺得像被扎了刀子,抬手就要往江西臉上甩。

「葉宗信你敢!」

葉宗信的手頓住,目光如炬睃向阮清,她從樓梯口走下來,腳步不疾不徐,總是溫婉清靈的眸光,多了幾分寒冽:「葉宗信,你可別忘了,你現在站著的是我阮家的地盤,阮氏電子還沒有姓葉。」

「你威脅我?」葉宗信惱羞成怒,額角的青筋已經隱隱乍現。

阮清語氣淡漠:「你不清醒,我只是提醒你。」

葉宗信入贅阮家十年有余,即便如今在阮氏電子身居要職,他依舊是一窮二白,阮延卿生前把他當賊防著,死後還留了一手,整個y市有多少人在背後罵他是吃阮家軟飯的寄生蟲,這一直是葉宗信心里的刺。

他重重冷哼:「不用你一遍一遍『提醒』你阮家對我有多慷慨。」他氣急敗壞,幾乎用吼的。

「夠了!」

渾厚的嗓音突然喝止,中氣十足。

阮清看著從書房走出來的老人:「父親。」

老人看著很精神,略微有些渾濁的眸光,矍鑠有力:「你帶江西先出去。」

阮清頷首,牽著江西出去。

「以萱,競軒,」蘇鳳於帶著兩個孩子到葉明遠跟前,「快叫人。」

「爺爺。」

「爺爺。」

兩個小孩,十分乖巧聽話,刻意討老人歡心。

葉明遠只冷冷掃了一眼,便說:「把人送走。」

蘇鳳於當場白了臉,咬著唇,回頭看葉宗信,眼里迅速聚起一團水霧,泫然欲泣。

葉宗信據理力爭,臉都紅了:「父親,他是您的孫子,葉家的子孫怎么能流落在外。」

葉明遠怒斥:「你別太肆無忌憚,在這個家還姓阮的時候。」

在這個家還姓阮的時候……

葉宗信突然沉默了,有女聲插過來,帶著笑意,像是調侃:「哥,你真猴急,難怪阮家老頭到死都不肯放權,以前恩恩愛愛的時候也沒分到一杯羹,現在和嫂子撕破了臉,恐怕連個肉末渣子也不給你吞,葉家在你手里,怕是十年、二十年都只能是阮家的臣,既然只能做臣,就守點君臣的本分。」

葉宗芝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點燃了葉宗信所有的怒火。

「葉宗芝!」葉宗信大喊,「葉家還輪不到你來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