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都道江南好風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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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泰看著李承乾,看著他一雙紅了的眼睛,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感情。

他相信李承乾在這一刻是真摯的。

陳正泰吁了口氣,看來李承乾和他一樣,內心還是潛藏著良知的。

此刻的李承乾,已被自己內心的道德所綁架了。

陳正泰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又交代道:「若是聖意下來,我隨時要走,你留在此,我終有些不放心,平日行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李承乾晃晃腦袋,似乎因為方才流露出了真情,所以略顯羞澀,他想了想道:「你也要小心,李泰心思難測,鬼知道他會不會害你。」

「害我?」陳正泰不屑一顧地笑了:「這個世上,只有一種人能害我,就是我至親至信之人,其余之人,我不去害他便不錯了。」

李承乾很想問陳正泰,那我害得著你嗎?

這句話到了喉頭,終是沒有問出來,他怕陳正泰又喋喋不休地抱怨他。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到了正午,日上三竿,雖是春日,外頭艷陽高照,天氣還是帶著絲絲涼意。

可一看日頭,李承乾便激動起來:「不成了,不成了,我需回我的黑風寨去了……」

「且慢,哪里來的黑風寨……」陳正泰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額頭上皺出大寫一個川字。

「我的巢穴啊,你上一次去,沒見著那匾額嗎?那么大的字,你也沒認出來!」李承乾驚訝地看著陳正泰,口氣里有種他是白痴的感覺。

陳正泰:「……」

幸好我沒看到,想來也幸好恩師沒有看到吧,如若不然,管你李承乾做的是不是歪門邪道,肯定要打一頓再說。

陳正泰其實對於李承乾的許多奇奇怪怪操作也算是習慣了,只能很是無奈地搖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趕緊去忙吧!」

李承乾便認真地凝視陳正泰一眼,最後道:「再會。」

陳正泰還真有點意外,這家伙……竟懂禮貌了。

到了三月月末,細雨便如蠶絲一般綿綿而下,陳正泰沒有詩人的情懷,這時代也不存在硬化的路面,稍好一些的道路,也不過是用碎石鋪一鋪罷了,因而,他這嶄新的鱷皮金絲,專業匠人手工打磨了七個月的長筒靴子便不免污濁了,污泥遮住了這鱷皮金絲的靴面,頓時讓陳正泰有一種錦衣夜行的感覺,好在出門時,總有陳福給他撐著油傘,傘骨乃紫檀木打制,傘面則為絲綢,上頭還提了虞世南的書畫,虞世南的書畫老值錢了,也和陳正泰的氣質很般配,這是用兩百斤茶葉換來的。

那位唐初書畫大家虞先生欣然在絲綢上畫了花鳥,還提了字,是萬萬沒有想到陳正泰竟拿他的墨寶去當雨傘的,好在為了保護這字畫,絲綢傘面上還鋪了幾成其他的東西,不至一下雨便糊了。

這世上最悲哀的就是,任何的風雅,某種程度都是可以用金錢來交換的。因而制造風雅的人,固然總是想盡力將金錢剝離開,倒似我玩的是高端,不和惡俗的銅臭有牽連,你快走開。

可實際上,高端本質還是一張張欠條,一枚枚銅錢。

固是下了春雨,匠人們還在二皮溝開工,二皮溝現在有三坊十六條街巷,而新開辟的兩個坊正在營造,漢子們冒著雨,或是砌牆,或是搭建房梁,人聲鼎沸。

陳正泰遠遠看著這些冒雨干活的漢子,不禁搖搖頭:「這一場雨過去,醫館的買賣要好了。」

陳福啊的一聲,張大了口,他撐著傘,只是傘面幾乎都遮著陳正泰的腦袋,他卻淋了個落湯雞,此時他頗有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感慨。

自己辛辛苦苦伺候著公子,得了工錢,十之八九,要得病的,到時又要去公子的醫館里就醫,兜兜轉轉的,錢又回去了?

當然,陳福覺得公子一定不是故意的。

卻在此時,有一飛馬冒雨而來,馬上的人穿著蓑衣,幾乎要與陳正泰擦身而過。

那馬蹄濺起泥來,陳正泰下意識地避開,可千萬別將自己這一身新衣給濺臟了,他大怒,剛要大罵,陳福便已道:「瞎了眼嗎?我家公子天子門生……」

那馬上的人聽到天子門生四字,已是生生地拉了韁繩,於是坐下的馬人立而起,馬頭昂揚,發出嘶鳴。

馬上的人隨即滾下馬來,朗聲道:「原來陳詹事在此,天子有詔。」

天子有詔,而不是敕,那么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讓陳正泰去辦了。

其實陳正泰閉著眼睛,也知道這詔書里頭的是什么。

顯然恩師是想通了,決定了去揚州。

只是可惜,馬上就要至四月了,等到了揚州,已是四月月中,這就無法對應煙花三月下揚州了。

陳正泰莫名的覺得有些可信,倒也打起了精神,接了詔書。

詔書是命陳正泰巡揚、越諸州,這對於滿朝文武而言,是一個奇怪的詔書。

可陳正泰與李世民君臣已有了默契,陳正泰只是個幌子,是為了掩護李世民的。

對於此次前往揚州,陳正泰還真有著極大的期待呢,揚州和越州,有太多關於江南大治的事傳出來,什么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又有江南安定,迄今未見一賊。

陳正泰一直對於歷史書中的大治天下聞名久矣,倒是很想見識一番。

只是此次出巡,免不得需配備大量人選,去的又是揚州,陳正泰自是要將驃騎營帶去。

只是驃騎營只有五十人,於是他從東宮左衛調撥了一些人員。

有了人,接下來便是錢了。

按照規矩,陳正泰拿著出巡的公文,是可以在沿途的驛站里免費吃喝的,除此之外,還可免費征用運河上的烏篷船。

這就顯然不太符合陳正泰的風格了,便讓三叔公特意去尋了江南來的客商,問明了陳家的欠條在江南是否流行,在得到了確切的答案之後,這才放了心。

於是他很隨意地塞了幾千貫欠條在身上,又讓蘇定方隨身帶了一些金銀,銅錢就不必了,這玩意太沉重。

到了次日,陳正泰便帶著百余人,押著十數輛大車,又有馬一百多匹,浩浩盪盪地抵達運河碼頭。

在這里,李世民已是等候多時了。

他此時穿著便衣,頭戴著無翅璞帽,再看陳正泰鮮衣怒馬的樣子,便不禁道:「朕穿這一身,在你的身邊,倒像個長隨。」

陳正泰尷尬起來,咳嗽道:「恩師,下揚州都是這樣行頭的,如若不然,會被揚州人瞧不起。我等好歹也是京里去的人,豈能丟了這臉面?」

李世民微笑,倒是沒有真的計較。

此時,詹事府早已吩咐了雍州牧治這里征用了官船、民船數十艘。

人馬紛紛登船。

李世民顯得興致勃勃,上了船頭,興致盎然地看著遠處河岸的崇義寺。

那崇義寺在高處,此時倒影在運河上,這一座隋煬帝所修的運河,如今成了嫁衣,換了新主人,恰如婦人二嫁,到了李唐這里,幾經疏通和拓寬,而今已有了一番新顏。

這船徐徐地離開了碼頭,順水而下,看著逐漸遠去的風景,李世民興致勃勃地道:「當初隋煬帝下江都(揚州),朕聽說很是熱鬧,那龍穿有數層樓高,船行不動,便需河岸上有數千纖夫拉拽,河岸邊更有十萬禁軍隨船而行,朕只需一烏篷船,有弟子在側,足矣。」

蘇定方本來覺得自己也算是混出頭來了,能和天子同舟,這不是誰都能有殊榮。歡快地跟著陳正泰一道到船頭來陪駕,可一聽天子此言,頓時覺得人生沒了樂趣,便又回那烏篷里躲風去了。

倒是陳正泰笑著道:「楊家天子固然是氣派,可與李家天子相比,不過是綉花枕頭而已,恩師視百姓如赤子,不願平添百姓負擔,只此一條,便足教那隋煬帝在地下羞恥了。」

反正隋煬帝被人砍死了,背後罵他幾句,這很合理吧。

只是沒等到李世民的回應,李世民的身子微微一晃,突然撫額,不禁道:「扶朕去歇,朕有些頭暈。」

陳正泰這才意識到,李世民是個旱鴨子,暈船,此時心里不由大喜,機會來了,哇哈哈,看我陳正泰照顧得如何。

須知對付嚴厲的長輩和上司,就和帶女神去看恐怖電影一樣的道理,趁在最虛弱的時候,表現一些關心,往往是最容易獲得信任的。

歷史上幾乎所有登基的皇子,往往都是在皇帝病倒時在病榻前伺候的最殷勤的人。

當然,女神並不會給你一起去看恐怖電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