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名字。
偶爾母親高興時會叫他喂。
但更多時候是惡狠狠地叫他賠錢貨,賤種。
她從未對他微笑過,從有記憶開始,一直都是輕蔑與不屑的神情。似乎他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只是她從水溝里撿來的一只可憐的讓她出氣的野狗。
她的笑容,留給了在她身上聳動的男人。
是的,他的母親,是鎮上最出名的妓女。
無與倫比的美貌,如水蛇般的腰肢,光滑細膩的肌膚,她一笑,就有無數男人拜倒在她的腿邊輕吻。
但,這一切都發生他出生前。
她年輕的時候,鎮上路過了一位年輕英俊的大人物。聽聞她的名聲,以極高的價格,將她買下。
以往的男人傾倒於她的容顏,只要她嬌笑著在床上撒個嬌,男人便像開屏的孔雀般迫不及待獻上她想要的一切。
花心的貴族顯然手段更加高明。與所有為她容貌而來的男人不同,佯裝深情溫柔,說著為她的心靈所吸引,而不是肉體的欲望的情話,一舉攻下了她實際上純情無比的心。
很快,她懷孕了。
那時的她以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溫柔英俊的愛人陪伴,肚子里還懷著他們愛情的結晶。
就像傳說中的故事一般美好。
但很快,美夢破滅。
在她即將臨產的時候,她的愛人,消失了。
虛幻的泡沫終究還是破碎。
她像發瘋了一般四處尋找男人。
男人為她建造看似堅固無比的城堡卻不堪一擊。
不僅是男人失蹤了,就連他們甜蜜時男人為她一擲千金買下的珠寶也一同消失。
仿佛那美好的時光只是她做的一個美夢。
而巨大的肚子卻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沒有了經濟來源,很快以前攢下的錢被用盡。
最後她被迫賣了房子。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骯臟的巷子里,她嘶吼著,像是死過一次,生下了他。
面對剛剛出生的親生孩子,她的眼里沒有溫情的母愛,而是滔天的恨意。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會如此落魄!!!
他,他怎么可能會失蹤!
都是因為這個……
這個惡魔的孩子。
「你是……被詛咒的……」
直到那時,她還是固執地相信,她的愛人沒有拋棄她。
一切的不幸,都是因為這個惡魔轉生而來的孩子。
但她並沒有放棄他。
她天真的相信,當愛人回來的那一日,看到他的孩子,會回到她身邊。
雖然母親對他算不上好臉色,但生活上還算是衣食無憂。
事情發生變化,是在母親大醉一場後,回到家對他肆意打罵。
「賤種……賤種……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淪落到這種地步!」
「你這個卑賤的賠錢貨,害得我原本美好的生活變得不幸!」
「魔鬼,被詛咒的魔鬼……」
「哈哈哈哈哈……去死吧,和他有關的賤種,都要去死!!」
他早已因為失血過多暈厥在地,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空白,身體愈發冰冷。
若不是鄰居聽到聲響趕來阻止發瘋的母親,恐怕他早就被她活活打死。
修養期間,根據鎮上的居民的私語,與母親癲狂狀態時語無倫次的話語,他慢慢得知了真相。
為了生存,在生下他大出血後,她沒有及時修養,就重新接客。導致她的身體十分虛弱,傷了根子,被判決以後再也不能擁有孩子。
或許,這就是她精神發生了失常的導火索。
雖然面上不顯,鎮上的居民早就暗地里傳出她被貴族拋棄的事實。稱她不過只是一個玩物。
自從生了孩子後,她就掉下了聖壇。
男人們看不起被別人玩弄過後的她,對她的態度巨大改變。
居民們幽深的私語,男人們鄙夷的目光,讓母親的精神愈加緊綳。
終於,那一天,岌岌可危的情緒,爆發了。
……
啪——
「賤人——你還以為你是那個高高在上,被男人追捧的女人?」
「說到底,你也不過只是一個有錢就能上的妓女罷了,還是個生過孩子,被野男人拋棄的妓女。」
「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爺不上了,臟貨——」
渾身惡臭,臟亂無比的男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狠狠抽了她一巴掌過後,不屑地在衣物凌亂的她身上啐了一口痰。
她似是怔愣在原地,虎口下意識收緊,直到手心被撓出斑駁的血痕。
她終於肯從虛幻中清醒過來。
她不肯承認的事實,被現實重重地打擊。
她所以為的愛情,不過是貴族手里的玩具。
於是,她崩潰了。
而她第一個復仇的對象,就是那個與他有關的孩子。
……
某一天,鎮上的居民發現,那個曾經芳華絕代的女人,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家中。
她是死於喝酒過多,身體失去平衡,腦袋撞到地上破碎的玻璃碎片,失血過多而死亡。
她死後的第三天,連屍體都開始毀壞,才被人發現。
在屍體身邊的,還有仿佛被嚇呆了的,一動不動,愣在原地的他。
他已經超過三天沒有進食。
眼眸外凸,骨瘦嶙峋。
小鎮上某些善良的居民給予他一些面包。
但面包總有被吃完的一天。
於是,他來到了母親曾經待過的妓院。
憑借母親給予他優秀的面貌,聰明的腦袋,能言善辯的口才,他很快在混亂的妓院中生存下來。
自此,他的臉上,時刻掛著無害而飽含深情的微笑。
這是最強的生存技巧。
是母親,唯一授予他的知識。
……
「有點意思啊……小家伙,可惜了這骯臟的血脈……」
眼前倏地出現的嫵媚妖嬈的女人挑著他的下巴,流轉的眼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但難得遇到一個這么滿意的……既然如此,只要全殺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吧……」
下一秒,她的瞳眸被殷紅的血色覆蓋,指尖輕指,周圍震驚著的所有人,頭顱重重地落下。
空氣染上濃烈的鐵銹味。
滾動的頭顱,隱約可見死前人的恐懼與不安的神情。
然而這一切,他都沒有看見。
他雙眼空洞無神,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女人。
就像被操控的傀儡。
「好孩子,和我回去吧。」
「我會給予你……無上的權利……」
女人低沉暗啞的聲音呼喚著他,像是地獄的惡魔靜待獵物跳入囚牢。
長長的睫毛輕眨,他緩緩伸出手,搭上了女人的手。
……
女人實現了她的諾言。
她在血族中的地位似乎極高,帶回一個陌生的人類,意外地並沒有遭到反駁。
但她沒有馬上將他轉變成吸血鬼。
而是請人教導他知識,禮儀與劍術。
他並不是經常能看到她。每當她出現在城堡里,都會呼喚他前去服侍。
繼承了母親容貌的他成長為了一個俊秀的青年,加上多年的禮儀教導,他甚至比某些貴族更像貴族。
「主人。」他恭敬地跪下,雙手捧起女人落在地上赤裸的玉足,輕輕擁吻。
「小家伙。」他依舊沒有名字,女人慵懶地靠在床上,享受他輕柔的撫摸,白皙的指尖劃過他俊俏的面孔,喃喃低語般開口。
「想要……強大的實力嗎?」
「我的一切都源於主人,請主人吩咐。」他低下頭,恭敬地說道。
「呵呵。」女人輕笑兩聲,「聰明的孩子。」
「去獵殺吧……想要得到無上的實力,就要付出……難以忍受的代價。」
他笑意不減,頷首低眉。
但,又有誰知道,藏在微笑的面具背後,真正的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