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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三年六月,氐人和慕容鮮卑使者先後抵達洛州,進入秦氏塢堡轄地。
此前苻堅兩度發兵,慕容鮮卑不甘示弱,接連幾場大戰,彼此互有勝負。
敗兵逃竄肆虐,勝者縱兵劫掠。漢家百姓遭殃,部分胡族部落也未能幸免。如榆眉、上邽等地,靠近戰場的郡縣,幾百里內渺無人煙,荒廢的塢堡村落比比皆是。
在烈日的炙烤下,散落的百姓屍骸和牛羊屍骨逐漸干枯,凄涼景象隨處可見。
天災*一並襲至,秦氏掌控的郡縣成為百姓逃難之所。
漢家百姓之外,不少胡人也攜帶牛羊家產,舉部遷往西河郡及洛州鄜縣附近,寧肯獻上牛羊求秦氏庇護,也不肯繼續留在氐人和鮮卑人的地盤。
因為遷移的人口不斷增加,秦氏塢堡出現一種奇怪的「繁榮」。附近郡縣還立起小市,引來不怕死的西域和吐谷渾商人,堪稱亂世獨有的奇特現象。
氐人使者由王猛所派,鮮卑來的則是慕容亮的親兄弟——漁陽王慕容涉。
兩支隊伍進入洛州,尚未抵達秦氏塢堡,先在洛陽外五十里沖突一場。氐人死傷十余人,慕容鮮卑同樣沒落好,慕容涉率先沖鋒,差點被氐人斬落馬下。
雙方互不退讓,幾乎是一邊走一邊打,最後驚動秦氏塢堡,秦璟親自率兵「出迎」,差點把交戰雙方一鍋端,帶來的金銀珍寶全充戰利品。
「誤會,一場誤會!」
氐人帶隊的官員是個漢人,因受王猛賞識,在苻堅面前頗得重用。之前未曾見過秦璟,卻知秦氏郎君大名,當先下車行禮,隨行人員個個不落,唯恐真成對方的刀下鬼。
慕容涉不是傻子,見氐人這幅做派,也曉得來人不好惹。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下馬對秦璟抱拳,道:「小王慕容涉,英雄有禮!」
慕容氏的長相迥異漢人,也不同於多數胡人,膚白,五官深邃,男子須發濃密,更似極西之地的西域人。慕容涉更是如此。一臉的絡腮胡子,說起漢話不倫不類,用詞很是別扭。
秦璟在馬上還禮,引來對面數道視線。隨後打馬回轉,引來者前往塢堡。
一路之上,隊伍經過三處小市,遇到數名西域商人。
氐人官員眉間深鎖,看著秦璟的背影頗為忌憚。慕容涉同麾下將兵兩眼瞪大,未曾想到,臨近州郡就是戰場,此處竟然如此繁榮。
「請。」
穿過兩道柵門,迎面就是一條石路。兩側立有高牆,假設秦璟心懷殺意,只需埋伏下弓箭手,在場幾十人都會變成刺蝟。
鮮卑人和氐人下意識聚攏,目光警惕的掃向四周。
秦璟始終沒有做聲,跟隨的仆兵面現嘲諷,打量進入塢堡的胡人,活似猛虎在盯著鹿群。
氐人官員快行兩步,試著想要開口,秦璟卻壓根不理他,走進最後一道木門,將人甩給治理塢堡的主簿,自行前往慕容亮所在,繼續和對方商討以珍珠換人。
見到雙方的隊伍,秦璟便已經清楚,鮮卑財大氣粗,遠遠超過氐人。所謂價高者得,慕容亮九成會被慕容涉買回去。
至於氐人會不會半路搶劫,那就不是他該關心。
正如這場因陝城而起的戰爭,氐人低估了慕容鮮卑實力,以為的必勝之戰陷入僵局。
縱然慕容鮮卑無法獲勝,氐人照樣占不到太大便宜,頂多奪取幾處州縣,不時進行挑釁,伺機再發起征討。
慕容鮮卑如果能吃下教訓,盡快結束朝中內亂,反而能壓制氐人,迫使苻堅退讓。如若不能,待氐人養精蓄銳,傾全力發兵,慕容氏滅亡之日不遠。
思及此,秦璟當下決定,盡量說服慕容亮,多換漢家人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擴充實力,以防日後。
慕容亮尚不知自己被掛出「五百金」的高價,並有繼續升值的潛力。見到秦璟出現,當即雙眼發亮,主動迎上前去。
與此同時,桓容一行沿中瀆水北上,經過幾處流民聚集的小縣和村落,距鹽瀆越來越近。
中途,車隊遇上兩股盜匪,差點遭了埋伏。好在有驚無險,財物沒有損失,更依靠郗刺史派出的府軍擒獲三十多名賊人。
「郎君,此等賊子為禍日久,不如殺掉!」隨行的掾吏建議道。
桓容搖搖頭,隨手拿起竹扇輕輕搖著,看著車外步行的俘虜,三度否決了掾吏的建議。
「賊子固然可惡,但只劫掠錢財,並未害得人命。帶去鹽瀆依律懲治,方能警告其他匪類,亦能廣告百姓,官府懲治盜匪絕不手軟,鹽瀆治下可安。」
這番話貌似合情合理,實則很是牽強。
賊匪是在射陽縣境內抓獲,該交射陽縣令才是。桓容卻要大費周章帶回鹽瀆縣,實打實的撈過界,難說打的是什么主意。
掾吏滿臉不解,桓容無意回答,只是笑。
等到對方離開,桓容斜靠在車壁前,取出郗愔的書信細細研讀,對鹽瀆縣的豪強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愈發感到手頭的力量不夠用。
他已親自審過,這些匪徒多是農人,被逼無奈才上山落草。如果能加以利用,未必不會成一股力量。
實在不成,罰到田間耕作還能多打些糧食,總比舉刀砍了強。
阿黍送上蜜水,想起南康公主所言,不禁暗自嘆氣。郎君實在心太善,如果不能想想辦法,今後恐要吃虧。
「郎君,再有半日即到鹽瀆,需得提前防備。」
「防備?」桓容從書信中抬頭。
「當地有豪強陳氏,其祖為建安才子陳孔璋。自漢末,陳氏便以煮鹽為業,在鹽瀆樹大根深,輕易撼動不得。縣中職吏五十余人,半數出於陳氏及其姻親。」
桓容眨眨眼,對照郗愔信中列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什么叫地頭蛇?
這就是!
「之前鹽瀆常換縣令,該不會同這陳氏有關?」
阿黍口稱未有證據,表情卻告訴桓容,他的猜測很有可能。
無語兩秒,桓容狠磨後槽牙。
他就知道!
以渣爹的性格,怎么會平白無故送他到郗氏的地界,讓他多一層「□□」,原來竟在這等著他!
陳氏並非僑姓,屬吳姓中的一支。家族以為煮鹽為業,可想而知會有多富。
郗愔為何不動他們,暫時無從考量。但桓容心下明白,自己想要掌握鹽瀆,如陳氏這樣的家族絕對是不小的阻力。
對方不找麻煩,還能有時間慢慢謀劃,制定出「和-諧共處,共同發展」的道路。一旦主動找上門,想要不被弄死,必須快刀斬亂麻,以最快速度拔除。
考慮到之前情況,「和平共處」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不然的話,鹽瀆的縣令也不會走馬燈似的三年換兩,五年換三,其中兩人更「暴死」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