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405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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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拭干發,隨意扯了下衣領,擦干沾在頸側的水痕。

黑發披在肩上,似頂級的綢緞。手指穿梭其間,帶著不自覺的惑人。

秦璟狀似無意的轉過頭,喉結滾動兩下。待桓容整理完畢,才取出袖中的絹布,道:「堡內傳來消息,慕容鮮卑恐將生亂,如有亂兵侵擾晉地,容弟當有所准備。」

鄭重謝過秦璟,桓容接過絹布,仔細看過一遍,眉間不禁皺出川字。

他對兩晉歷史了解不多,連司馬家出過幾個皇帝都不清楚,能記住個司馬奕還是仰賴桓溫,遑論你方唱罷我登場,幾乎亂成一鍋粥的五胡政權。

說起來,五胡究竟是哪五胡,他也是穿越過來才算徹底弄清。

慕容鮮卑屬於例外。

歸根結底,「慕容」這個姓氏實在是太有名了,貫-穿東晉時期,又總能和建國、背叛、復國聯系到一起。

戰斗猛人慕容垂打遍南北無對手,桓大司馬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因在鮮卑內部受到排擠,和貴族爭-權失敗,慕容垂攜子投靠氐人,很快得到苻堅重用,卻在苻堅落難時背後捅刀,舉兵建立後燕政權,全然不顧之前「情誼」,實打實的梟雄本色。

慕容沖的人生經歷可謂跌宕起伏,雖曾國破落難,在史書上留下「龍陽之姿」,卻也曾進踞長安,登上過帝位,使得「鳳皇」兩字響徹關中。然其殘暴肆虐,殺得百姓流離失所,千里荒無人煙,同樣為後世詬病。

桓容不知道,在歷史上,這對叔侄是否曾並肩作戰,但在現下,他們明顯是擰成了一股繩,聚成一股勢力。

慕容垂既要和鄴城對抗,又不願輕易投靠氐人。以他手中的兵力,惹不起秦氏塢堡,八成就要打東晉的主意。

屆時,僑郡怕要首當其沖。

「如果慕容垂叛-國,舉兵自立的可能有多大?」桓容捏著絹布,心中懷有疑問,不自覺說出了口。

秦璟若有所思,許久方道:「五成。」

「五成?」桓容詫異。

「慕容垂駐扎豫州,手中兵力不足五萬。其中嫡系不足三成,更有五千是叛秦的氐人。」

魏王和苻柳被慕容垂當做誘餌,謀算了王猛一回,使得燕國朝廷不敢輕易收回他的兵權,唯恐氐人真的發兵打到鄴城。

這種情況下,投靠氐人並不劃算,但舉兵自立也非良策。

「如果此時舉兵,必會被視為亂臣賊子,他手下的將兵未必樂意跟隨。」

尤其是五千氐人。

胡人天性蠻橫,一言不合,動輒舉兵反叛並不稀奇。

如果叛-亂成功,大統領自然要換人做。如果不成功,為首者殺死,從者挑出兩個處斬,余下多數放過。這是胡人的數量決定,殺一個少一個,尤其內遷之後,漢人死得再多,數量照樣超過胡人。

苻柳已死,如果他們返回秦國,非但不會被處死,反而能得到獎賞。跟著慕容垂舉兵,得到的好處未必會超過前者。

再者,慕容沖現下敬服慕容垂,並不代表會無條件支持他所有決定。畢竟鄴城的太後是他親娘,燕國國主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長,論親疏遠近,慕容垂總是差了一些。

「燕國朝廷正亂,太傅慕容評先同太後可足渾氏結盟,後不知何故,兩人突然翻臉。如今,可足渾氏聯合漁陽王與慕容評爭鋒,一時半刻分不出高下。」

秦璟蘸著茶湯在矮桌上勾畫,修長白皙的手指擦過墨色的桌面,形成強烈對比。

「此為可足渾氏,此為漁陽王,此乃慕容評。」

三點水漬互相連接,形成一個三角。

「可足渾氏同漁陽王結盟,是因二者有共同利益,究竟為何,現下並不十分清楚。」秦璟說道,又在三點外畫出一點,「這是慕容垂。」

看著秦璟畫下的圖案,桓容似懂非懂,想得深了,腦袋竟開始嗡嗡作響。

「秦兄的意思是,對慕容垂來說,鄴城維持現下的局面正好?」

「鄴城亂,則無暇顧及慕容垂,可容其暫緩一段時間。」秦璟頷首,長睫微垂,話鋒一轉,道,「但長此以往,慕容垂尋不到借口舉兵,只能暫守豫州,形如割據終無實名,遇到外力來攻仍要與之接戰。」

也就是說,鮮卑朝廷亂成一團,太後和慕容評都無暇顧及慕容垂,為了增強實力還要設法拉攏他。

這種情況下,慕容垂雖然性命無憂,卻不好舉兵反-叛,相反,還要表明心志,一心一意維護燕國「穩定」。

「我知晉室有意北伐。」

聞聽此言,桓容眼角抽了抽,好懸克制住撇嘴的沖動。

牽頭人是桓大司馬,主持工作的是各州刺使,建康城里的天子正忙著飲酒作樂,與妃妾嬖人尋-歡,哪里有心思關心北伐。

說不准,司馬奕還盼著事情不成。

以桓大司馬數十年如一日的謀反企圖,北伐成與不成,他這個皇帝估計都要退位,區別只在於繼任者姓「司馬」還是姓「桓」。

「以璟之意,無論伐燕還是伐秦,皆是有利有弊。」

如果伐秦,王猛率領的軍隊絕不好惹。假若伐燕,慕容垂為表「忠心」,必要領兵接戰,並且拼死都要取得一勝。

「以秦兄之見,此時並非北伐良機?」

秦璟沒說話,卻已經是默認。

以他掌握的情報推斷,此次北伐的目標九成是燕國。

如果慕容垂同鄴城翻臉,無論自立還是投秦,晉朝發兵燕國的勝算都超過六成。而今局勢未明,加上天氣亢旱,水路不通,進攻燕國絕非最佳時機,勝算當真不大。稍有不慎,反而會引來一場大敗。

客室木門敞開,暖風徐徐吹入,桌面上的水漬逐漸干涸,直至消失無蹤。

桓容正身坐在蒲團上,黑發似流瀑灑落肩背,鬢邊垂下一縷,隨風輕輕舞動,時而掃過頰邊,帶來一陣輕癢。

桓容隨意拂開,半點不覺秦璟眸色更深。

在秦璟之前,石劭曾同他談論北方局勢,僅是流於表明,並未如此詳盡。

一來,鹽瀆的消息渠道有限,很難知曉鄴城和長安的詳細情況;二來,石劭在更大程度上是經濟人才,對於政治軍事,自然比不上常同胡人交鋒的秦璟。

桓容原本想著,自己插手坑爹,郗愔沒有丟官,北府軍尚未易手,北伐可能會出現變數。經過秦璟一番講解,他突然發現,之前想得實在過於簡單。

彼此的實力差距擺在面前,慕容垂沒有提前投奔氐人,桓大司馬主持的這次北伐,或許仍將如歷史中一樣,落得個先勝後敗的下場。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慕容垂立刻叛亂?」

桓容喃喃自語,壓根沒想著避開秦璟。

之前他賭了一回,要求對方以誠相待,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秦璟的確做到了。如今事關自身安危,他沒必要藏著掖著,有什么說什么才是正理。

「很難。」

很難?

那就不是不可能?

桓容猛地抬起頭,雙眸閃閃發亮,道:「秦兄有辦法?」

秦璟看著他,不自覺勾起嘴角。等到反應過來,手已伸到半途,看方向,似乎是想給某只狸花順毛。

「咳!」

察覺到不對,秦璟咳嗽一聲,若無其事的收攏五指,落在桌上。

桓容奇怪的看著他,這是怎么個意思?正要開口詢問,忽然被一聲鷹鳴打斷。

蒼鷹捕獵歸來,扔下一只色彩艷麗的水鳥,飛過大敞的木門,直接落向桓容肩頭。

「阿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