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747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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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沖欲購五千頭牛羊,高於市價五成,對秦氏塢堡來說,算是一樁不錯的生意。

秦璟和秦玓火燒河東鮮卑營地,獲取的牛羊總數超過五萬,因各種原因折損,仍留有四萬余頭。除半數留在塢堡,余下均可用來交易。

即便數量不足,問題同樣不大。

來自涼國、吐谷渾和烏孫的商隊絡繹不絕,秦氏塢堡大可以市價購入,加價賣出。需求的數量足夠大,這些胡商和番商多會主動減低價格,力求能維持長久生意。

連年戰亂之下,像秦氏塢堡這樣的買家並不好找。

遇上氐人或者鮮卑人,稍有不慎,交易就會變成搶劫,損失貨物錢財不算,命都可能丟掉。

遺晉倒是富庶,但對多數胡商來說,想要抵達建康,需要穿過其他部落的地盤,賣得貨物的價錢,甚至還抵不上路途中的損耗。

幾番比較下來,秦氏塢堡變成最好的選擇。

因為氐人和鮮卑人交戰,南下的商路一度斷絕,自太和三年初,秦氏塢堡迎來一波又一波胡商。

堡內的大市和小市愈發繁榮,堡外搭起成排的帳篷。

為確保「地盤」不會被搶走,許多胡商干脆常駐於此,由家人和合作伙伴往來運送貨物,短短幾月賺到的金帛珠寶,竟超過去歲整整一年!

「秦氏塢堡有上等絲絹和珍珠!」

這個消息傳出,胡商各個激動。

絲絹不用說,運回胡地必能大賺特賺。

珍珠,尤其是合浦珠,價值更是高得難以估量。

此時沒有養珠技術,珍珠都是天然形成,需采珠人冒著生命危險下水。烏孫、涼國和吐谷渾均在內陸,國主貴族視珍珠為至寶,價值高過黃金,寶石瑪瑙琥珀都要靠邊站。

因合浦珠珍貴,運珠船抵達建康之後,無需船主登岸,上等的珍珠就會銷售一空。胡商們僅能爭搶下等,多數時候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聽聞秦氏塢堡有珍珠,眾人都是紅了眼,恨不能馬上飛去塢堡,用全部身家換得到幾顆。回到國內,價格少說也會翻上幾番。

到時候,無論是再走商路還是置辦家產富享天年,都是不錯的選擇。

遠來的胡商越來越多,帶來的貨物也是千奇百怪。

要論大手筆,還屬遠道而來的波斯商人。

因路途遙遠,為保證安全,商隊的規模動輒超過五百人,木制大車由駱駝和駿馬牽拉,車上裝載著珠寶、獸皮、香料和大量的果干,甚至有妖-艷的胡姬和身材高大、渾身毛發的番人。

按照商隊首領的說法,這些奴隸都是戰俘,來自極西之地。

「那里的人十分野蠻,渾身散發著臭氣,滿嘴都是臭味,除了做苦力什么都做不了!」

商隊首領正當壯年,祖父和父親都曾到中原交易,對中原的絲綢絹帛尤其推崇。

此時華夏戰亂,西域諸國也不太平,他遠走中原冒著不小的風險,只盼能大賺一筆。

因秦璟前往枋頭,出面洽談的換做秦瑒。

秦二公子對胡姬和奴仆不感興趣,只願意交換香料果干,珠寶也可以換幾車。

「如果這些馬和駱駝留下,我會給你合適的價格。」

商隊首領考慮再三,咬牙留下一半的駿馬,駱駝卻要全部帶走。

秦瑒沒有勉強,令人抬出定好的絹布,搬上清空的大車。

「按你的要求,一百五十匹彩絹。」

在南北兩地,絹布均屬於硬通貨。秦氏塢堡交易的絹布由蠶絲制成,比不上建康工巧奴的手藝,在北地卻是數一數二。

貨物運上車之前,需逐一開箱檢驗。

箱蓋打開的瞬間,陽光直射而下,絹布的花紋愈發鮮活,剎那間閃花人眼。

波斯商人瞪大雙眼,險些當場流口水。看著箱蓋合攏,用粗繩捆緊,一箱接一箱送上木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發財了,發財了!

秦瑒微哂。

這樣的絹過於鮮艷,阿母和阿姨都不喜歡,覺得花紋太俗,胡商卻是如獲至寶,就差把眼珠子粘上。

想起從鹽瀆歸來的商隊,秦瑒不禁咧嘴。

誰能想到,小小一個鹽瀆有如此大的能量,鹽巴稻麥之外,竟運出如此多的絲絹!

石劭的「北地財神」之名果真不需。

這樣俗氣的絹布,庶人不能穿,士族不屑穿,在南地都是積壓落灰的下場,沒有商人願意充冤大頭,肯大量訂貨。

石劭反其道而行,大批量買下,全部隨船送到北地。

換做旁人,未必能看到其中隱藏的商機,縱然看到也不會有這樣的決心,行動如此之快。

這全靠桓容對石劭的信任。否則,他壓根無法調動如此多的金銀。

士為知己者死。

石劭感念桓容的活命之恩,竭盡所能也要報答。這筆生意僅僅是開始,給他充裕的時間,必定發揮財神之名,為桓容賺下一座金山。

交接完貨物,胡商取得秦瑒同意,在靠近城牆的地方搭建帳篷,將大車圍成一圈,裝有絹布的車被圍在中間,車上有護衛把守,務求不被有心人鑽了空子。

夜半時分,胡商猶不放心,實在睡不安穩,干脆走出帳篷,睡到了車上。

入秋之後,北地依舊炎熱,蚊蟲滋生。

胡商躺在車上,很快被叮出滿臉腫包,照樣笑得見牙不見眼。

有了這些絹布,他回去後能換來數不盡的黃金寶石!

可惜自己來得晚,沒能交易到珍珠。聽說塢堡藏有金色的珍珠,一個有鴿卵大小,價值連-城。如果能帶回去獻給國王,不只是財富,更將獲得地位!

胡商越想越美,心情愉悅之下,臉上的疼癢都減輕許多。

塢堡內,秦瑒翻閱記錄交易的簿冊,幾名文吏擺出算籌,核對賬目。

不是誰都有鍾琳的本領,可以一心二用。

因交易的貨物種類繁多,價值需要互相折算,工作量委實不小。幾人一起動手也要忙上三四天,熬油費火,才能全部核對清楚。

文吏實在忙不過來,張參軍友情援手。

「還需多久?」

「至少還需兩日。」張禹擺開算籌,頭也不抬道,「因胡商突然增多,郎君交易時又不講價,一天換得五批牛羊竟是五種價格。」

秦瑒抓抓後頸,很是不好意思。

「要是阿弟在就好了。」

秦璟在時,這些事壓根不用自己操心。

如今秦玖在上黨駐守,秦玓在洛州巡視,秦玒跟在長兄身邊,秦玦和秦玸少年心思,不添亂就不錯了,哪里還能幫上忙。

塢堡的「對外生意」全落到秦瑒肩上,阿父說是對他的信任,秦瑒卻是一個頭兩個大,只想撞牆。

這且不算,還要整日面對張參軍這張冷臉,秦瑒嘴里發苦,涼氣嗖嗖向頭頂冒。

「張參軍,日前阿弟來信,需再送五千牛羊往枋頭。」

「五千?」張禹難得現出一抹驚訝,「仆未記錯,不久前才送去萬余頭。」

秦瑒點頭,道:「阿弟做事總有道理。信中說,這五千牛羊以高價交易,還請張參軍安排一下。」

「諾!」張禹沒有推辭,迅速收拾好算籌和紙筆,翻出寫好的牛羊簿冊,告辭離開內室。

幾個文吏心中羨慕,手中不停,這是他們的分內之事,沒法推脫。

秦瑒用力搓了搓臉,飲下半盞茶湯,頓感精神好了許多。

這種茶湯的制法是從鹽瀆傳來,少去味道濃重的香料,沒有添加蔥絲和姜絲,初飲難免覺得寡淡,次數多了,逐漸習慣清淡,再飲回往日茶湯,反而有些不適應。

翻開一卷簿冊,看著列好的方格,清晰的數字,秦瑒不禁發出感嘆。

「二公子,可是帳中有錯?」一名文吏道。

「沒有。」秦瑒動了兩下脖子,舉起簿冊笑道,「鹽瀆出能人,在此之前,誰想過可以如此記帳?」

文吏深表贊同。

魏晉時期,紙張開始廣泛應用。

礙於條件限制和思維固化,記賬的方式仍延續傳統,不是專門的帳房,很難看懂賬簿內容,遑論挑出錯漏。

這樣一來,假賬錯賬層出不窮。

桓容在鹽瀆時,看過竹簡記錄的賬冊,當即頭大如斗,兩眼蚊香圈。

為免日後麻煩,特地找來白紙,裁開裝訂成冊,繪制成簡單的表格,當著石劭的面記錄下幾筆生意,算不上十分精細,卻能一目了然。

此後,類似的賬簿和記賬法在鹽瀆廣泛應用,甚至向周邊郡縣輻射。

隨著同塢堡的鹽糧交易,「桓氏簿冊」流入北地。

塢堡內的主簿和文吏看到賬冊,當即如獲至寶,直言此法大善,可將歷年賬目全部清理核對一遍。

事實證明,主簿所言不假。

但對秦瑒而言,再簡單的辦法,架不住生意太好,工作量逐日增大。

按照這樣的交易規模,等到鄴城的仗打完,他也無法從賬目中-抽-身。像其他兄弟一樣,領一處郡縣駐守更是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