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961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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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被阻,陸運被截,南糧無法送往北地,五萬大軍隨時可能斷炊。

桓溫得知消息,立即升帳,召諸將官和諸州刺使商議,究竟是該孤注一擲,乘枋頭大捷攻下鄴城,還是盡早拔營撤兵,以防糧秣斷絕,被燕軍阻在路上。

「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表情不一,這個時候誰都不敢輕易出聲。稍有不慎就可能為桓大司馬背鍋,傻子才主動擔責。

然而,繼續遲疑不定,石門的袁真恐要全軍覆沒,陸路也會被鮮卑軍扼住。

五萬大軍駐扎枋頭,進退不能,說不定真會由大勝轉為大敗,北伐之勢由強轉弱,最終功虧一簣。

「督帥,糧道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輕忽。」旁人不敢輕易出聲,桓豁卻沒太多顧忌。

桓氏兄弟中,除桓溫之外,他是最會打仗的一個。涉及到戰事,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桓沖拼命使眼色,仍沒攔住他的話頭。

「兵者,詭道也。慕容垂以精銳引我軍決戰,暗中派兵襲擊糧道,扼住我軍要害,雖是兵行險招,卻相當有效。」

「五萬大軍孤懸北地,糧草隨時可能斷絕,是進是退,是攻下鄴城亦或掉頭折返,督帥需盡快決斷,以防延誤戰機,予賊寇可趁之機!」

簡言之,是進攻還是撤退,大司馬盡可作出選擇,兄弟我一定跟著干!

桓豁表明決心,殊不知是給桓溫挖了個大坑。

桓沖看向桓豁,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沒想到,真沒想到,自己莫非看錯了二兄,他才是諸兄弟中最聰明那個?

桓溫險些咬碎後槽牙。

兒子坑他,以忠厚正直出名的兄弟也來坑他,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桓將軍所言有理,是進是退,還請大司馬盡速決斷。」郗愔成功補刀。

「請大司馬決斷!」

「請督帥決斷!」

桓豁最先出鍬,狠狠絆了桓大司馬一個跟頭。郗刺使抓准時機,掄起鐵鍬將坑挖深,各州刺使陸續跟上,揮舞著膀子一頓猛鏟。

桓大司馬全身陷入坑內,僅露出半個腦袋,想要從坑底爬起來,難度委實相當大。

到最後,軍帳中只剩下一個聲音:請大司馬決斷。

桓溫掃視眾人,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恨不能當場拔-劍,來一場快意恩仇,挨個捅上幾下,狠出一口惡氣!

可惜只能想想。

目下的情況,眾人打定主意甩鍋,桓大司馬想找個背鍋俠萬分困難。無奈,只能一口吞下黃連,當著眾人的面下令:「焚燒戰船,全軍自陸路撤退。」

石門一直沒能鑿開,現今又被慕容德帶兵阻截,河道水位不斷下降,糧食送不過來,從水路撤軍不現實,只能選擇陸路。

至於攻打鄴城,桓溫一開始就沒這個打算。陰差陽錯,一場巧合,倒是暗合最初的目的。但是,想要逼司馬奕禪位,進而改朝換代,幾萬大軍必須平安撤回南地,保留枋頭大捷的戰果。

既然不能甩鍋,桓溫不再故作遲疑,當機立斷,下令整肅營地,派出騎兵偵查鮮卑軍動向。

「大軍拔營之時,焚燒戰船輜重,不予賊寇片板!」

「留千人殿後,防寇追襲。」

命令一道接一道下達,五萬大軍同時動了起來,人喧馬嘶,營地中一片喧鬧。

前鋒右軍內,劉牢之帶回軍令,立即召來手下將官和文吏商討對策。

「我軍殿後,還是桓校尉領兵?」

樊幢主在戰中負傷,左肩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口,幾可見骨,一條胳膊險些廢了。仰賴桓容帶來的葯品,才勉強逃過一劫。

此時,聽到桓大司馬下達的軍令,不由得氣憤填膺。

「桓校尉是運糧官。」樊幢主托著傷臂,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將軍,屬下願領千人為大軍殿後!」

「將軍,桓校尉非是武人,臨戰已是勉強,如何能為大軍殿後?」

「將軍,屬下自請領兵!」

桓容生擒慕容沖,名聲一時無兩。

不知內情者,紛紛傳言其智謀過人,勇猛無雙,一腳踹暈鮮卑中山王,幾句話氣得慕容垂陣前吐血。

前鋒右軍上下卻知他的底細。

桓校尉的確聰明,也的確有智謀,戰場上的表現著實讓人欽佩。可讓他領千余士卒為大軍斷後,實在是過於凶險,稍有不慎就將喪命,絕對不行!

軍中上下都得過桓容的好處,尤其在籌措軍糧和供給傷葯上,桓容更是大得人心。便是之前同他不睦的樊幢主,都能說出代他領兵之言,遑論他人。

曹岩表情肅然,道出眾人未出口的話:「將軍,軍令固然不可違,但人情亦不能不理。仆等願代桓校尉領兵,縱是督帥也無從指責。」

爭好處奪戰功,軍法處置自不容情。

爭著領兵送命,桓大司馬如何追究,將死人拉出去鞭屍?

真敢這么做,百姓的口水都能將他淹死。

劉牢之許久沒出聲。

軍令下達之後,郗刺使派人傳話,軍令不可違,但可暗中動作,派人替代桓容。

等回到南地,桓大司馬問起,現成的理由遞上去,縱然知曉內中貓膩,也不能就此揭開。

「除非桓元子不要名聲,讓世人知曉他千方百計害死親子!」

劉牢之以為此計可行,打算暗中派遣人手。不料想,沒等他背後「約談」,樊幢主等人竟主動站出來,要替代桓容領兵。

眾人言辭懇切,沒有一點做假,劉牢之不禁動容。

「將軍,容有一言。」

將同袍的舉動看在眼中,桓容心下感動,知曉自己必須出聲,否則,等劉牢之下令就來不及了。

「桓校尉請講。」

桓容站起身,兩步立在帳中,向眾人拱手揖禮。

「諸位之心,容銘感五內。然軍令如山,不敢有絲毫違反。如因容之故,使得諸位功不得賞,爵不得封,反被督帥問責,容實愧疚難安。」

「桓校尉,我等自請為大軍殿後,豈是違犯軍令?」

桓容搖搖頭,道:「樊幢主之心,容知曉。然督帥既已下令,必會著人督察。無論如何,容不願諸位以身犯險。哪怕能活得性命,容亦將終生不安。」

左臂的傷又開始痛,桓容全不在乎,以最端正的姿態向劉牢之揖禮。

「請將軍下令,容願領一千步卒為大軍殿後!」

字字懇切,擲地有聲。

帳中一片寂靜,眾人齊齊將目光對准劉牢之。

「桓校尉決心已下?」

「是!」

「絕不更改?」

「絕不!」

「好。」劉牢之重重點頭,表情中盡是欽佩。

「將軍!」樊幢主焦急出言,扯動傷處,當即冒出一頭冷汗。

「樊幢主千萬小心。」桓容轉過頭,笑道,「容車上的葯不多,用一點少一點。如果傷口裂開,幢主可要疼上一路了。」

樊幢主向來是個急性子,換成旁人說這話,早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場發怒。此刻面對桓容,卻是眼圈泛紅,咬牙道:「我真不明白,督帥為何下這樣的軍令!」

虎毒不食子,桓大司馬連個山林畜生都不如!

桓容搖搖頭,截住眾人要勸的話,再次向劉牢之拱手,以點兵為名退出軍帳。

「大軍即將啟程,容需盡快准備。」

待他背影消失在帳後,眾人陷入一片沉默。繼而有人將佩劍狠狠丟在地上,用力握拳,只感到說不出的憤懣和窩囊。

「將軍,真要眼睜睜看著桓校尉送死?!」

「孟勞慎言。」劉牢之掃視眾人,道,「桓校尉一片好意,爾等莫要辜負。」

「可……」

「大軍啟程之日,前鋒右軍傷員先行,槍兵同刀盾手留下,與桓校尉一同殿後。」

傷員先行?

帳中又是一靜,曹岩最先明白過來,腦中急速轉動,不算傷員,前鋒右軍現有兩千士卒,將軍要全部留下?

「自然。」劉牢之道,「我身邊的部曲也留下。」

桓容決意殿後,不想拖累眾人。

劉牢之不能明著將他綁走,但是,等到大軍行遠,桓大司馬看不到時,可以馬上解決監視之人,再將他拉回軍中。

無論如何,桓容不能死,更不能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想起被關押在中軍的慕容沖,思及至今含糊不明的請功之事,劉牢之不禁冷笑,對桓大司馬的觀感直線下落,近乎有幾分鄙視。

桓元子終歸是老了。

失去早年的豪邁,一頭鑽進陰謀詭計。長此以往,必將人心喪盡,自食苦果。

桓容不知劉牢之的打算,離開軍帳後,立刻找來荀宥鍾琳商議,安排為大軍殿後之事。

他是准備留下,但不打算去死。

蒼鷹帶回消息,秦璟帶兵夜襲氐人的營盤,活捉氐人將領苟池,並封鎖消息,鄴城至今不知。如此一來,威脅便少去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