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3353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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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水上,江風陣陣,細雨飄零。

桓容在船頭站了一會,便覺冷風刺骨,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當下轉身返回船艙。

剛入艙門不久,天空忽然響起驚雷,細雨驟然增強,勢成瓢潑,頃刻連成一片雨幕,水面被砸出一個又一個漩渦。

船夫來不及穿上蓑衣,只能任由冷雨打在身上,撐船在雨中急行,試圖向岸邊靠近。

「使君,雨水太大,繼續行在江上恐有危險。」

一名略有些年紀的船夫抹去臉上雨水,在艙門前揚聲道:「前方有一座碼頭可供船隊暫時停泊避雨。」

「就依老人家所言。」桓容回答道。

「可當不起這稱呼,仆這就去撐船!」

船夫走回船頭,見兩個精壯的船工分立左右,合力撐住船桿,仍禁不住的打滑,當即道:「我來!你們去下邊撐槳!」

說完也不等船工回話,從二人手中搶走船桿,僅憑一人之力就穩穩的撐住桿頭,與劃槳的健仆船工互相配合,將船帶出激流,向前方的碼頭駛去。

雨越下越大,相聚超過三步,視線就變得一片模糊。

船夫有過人的方向感,壓根不用雙眼辨認,很快找到碼頭所在,帶領船隊陸續靠岸,躲避這場暴雨。

桓容推開木窗向岸上張望,發現碼頭鋪設的條石已經殘破,搭建的木樁多數腐朽,半數折斷缺損,變得參差不齊。

碼頭附近沒有完好的建築,只有斷壁殘垣和一座四面透風的茅草屋。

屋頂茅草被風掀起,屋前竹竿上的幌子隨風翻飛,隱約可見一個茶字。

「上次去京口時,倒是沒見過這座碼頭。」

桓容看得新奇,想起之前中途改走陸路,不由得釋然。

停船之後,健仆和船工離開船頭避雨,帶隊的船夫更被請入桓容所在的艙室。

船夫連道不敢,手腳不知往哪里擺,表情很是局促。

桓容笑著向他拱手,道:「不是老人家,此行必要遇上風險。老人家快坐,用碗姜湯暖暖身子。」

船上攜帶大量的金銀珠寶,同樣不缺食材調料。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一起張羅,壓根不用擔心少了哪樣,只會發愁數量太多。

「謝使君!」

船夫彎腰行大禮,桓容連忙側身避開,親自將他扶起身。

尊老愛幼是華夏的傳統,這位船夫年過半百,又剛剛助船隊避開風險,受他大禮是要折壽的。

「老人家方才說這座碼頭頗有歲月?」

「不瞞使君,出身吳地的老船工都知曉,這座碼頭建於前朝。」

「前朝?可是曹魏?」

船夫搖頭道:「是漢。」

桓容不禁詫異。

「據祖輩言,當時天下未亂,每年過這里的商船數不勝數,還有蠻人進貢的船隊,好不熱鬧!」

船夫並未親眼目睹,只聽父輩口頭講述也是與有榮焉。

「當時,這附近州郡的漢子多到碼頭找謀生,賺到的工錢足能養活一家老小。我祖輩上曾在碼頭做工,因為通曉幾句蠻話得都亭長賞識,縱然未有官身,也積攢下一份不小的家業。」

說到這里,船夫忽然停住,表情從懷念變為苦澀。

「可惜後來鬧了黃巾賊,天下大亂,又有胡人侵擾,往來的商船越來越少,碼頭上日漸零落,最後竟至廢棄。如今偶爾有商船行過,到底不比先前。」

桓容靜靜的聽著,從船夫的話中,可以聯想出此地當年的盛況。

現如今,繁盛的景象皆無,僅剩下破敗的碼頭和一座孤零零的茶肆,供人追憶昔日曾有的繁華和喧鬧。

用過茶湯,船夫說什么也不肯在艙室內久留。

桓容沒有勉強,令健仆備好蓑衣斗笠,親手交給船夫。

「謝使君!」

船夫穿上蓑衣,發現內里加了一層布,少了兩層草莖,比尋常輕便許多,防雨的效果卻格外好,不由得掀起查看。

「莫看了,里層加了油布,僅有鹽瀆的工匠才懂制法。」

見船夫面露驚訝,健仆很能理解。

想當初他穿上這身蓑衣,表現不比對方好上多少。知曉制作油布的材料,下巴差點掉地上扶不起來。

「這樣的蓑衣得值多少絹?」

「這個倒不清楚。」健仆琢磨了片刻,道,「單是制油布就耗費不少,真要算,這一件至少頂一家整月的口糧。」

船夫當真被嚇了一跳。

健仆沒有再說,轉為詢問何時能繼續啟程。

「雨水稍小些就能離岸。」船夫道,「這船足夠大,吃水又深,應該無礙。」

健仆點點頭,戴上斗笠,轉身走向船尾。

船夫又掀起蓑衣,小心摸著里層的油布,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家整月的口糧啊!

按照後世的話說,士族郎君真會玩,庶人百姓當真是承受不來。

大雨下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正午過後方才減小。

岸邊的茅草屋缺了半個屋頂,已是搖搖欲墜。破舊的幌子依舊頑強的系在竹竿上,隨江風颯颯飄飛。

船隊在雨中啟航。

奔赴幽州之前,桓容計劃同郗愔見上一面。

一來交接庾希府中的藏金,當面清點清楚;二來同對方商量一下,能否在射陽等地開通商道,允許鹽瀆的商隊在水路之間往來。

荀宥和鍾琳都贊同此議,荀宥更趁機提出,可以桓容轄下的徐州兩縣換取射陽。

「明公為幽州刺使,必定常駐州府。鹽瀆近海,彼此相隔數縣,交通極不方便。仆以為可同郗刺使商議,以明公手中兩縣換射陽一縣。」

「明公貌似受損,實則獲益不小。郗刺使則可將兩縣歸入轄地,重新收取賦稅,未必不會答應。」

桓容仔細思量,認為荀宥此言有理,

只不過,不經朝廷就這樣換地妥當嗎?

「並無不妥。」鍾琳接言道。

「仆曾查看朝廷對僑州郡縣的合並重置,不提其他,單是幽州便有數次重劃,最近的一次是在隆和元年,距今不過十載。」

桓容頓覺詫異。

他翻閱過府中不少文獻,還請南康公主幫忙搜集資料,結果仍不如鍾琳和荀宥知道得詳細。

「此事無需提前報知朝廷,明公和郗刺使達成默契再上表即可。」

桓容看看輿圖,又看看對面兩個舍人,這就是所謂的先斬後奏?

荀宥和鍾琳齊齊點頭,表情中帶著欣慰,明顯在說:明公可教矣!

桓容:「……」

有這樣的智囊團,他想不走上-權-利-巔峰都難。

三人商議一番,最終定策,能換來射陽縣最好,換不來也要設法在此地設立驛站,並且同該地縣衙打好關系。必要時可以說通對方,不要阻截官道,斷絕幽州和鹽瀆的聯系。

「這就是所謂的飛地啊。」看著輿圖,桓容不由得發出嘆息。

「飛地?」荀宥驚訝挑眉,想了片刻,旋即笑了,「明公常有智慧之言。」

桓容咧咧嘴,意識到自己把腦子里想的說了出來,難免有幾分尷尬。

「過京口之後再往鹽瀆一行。」桓容道。

「明公可是擔心武車之事?日前敬德來信,已遵照明公吩咐,趕制八輛武車送去北地。」

桓容搖搖頭,他擔心的不是這件事。

「如今鹽瀆人口增多,胡人往來愈發頻繁,還有海船靠岸,縣衙的人手忙不過來,需要增設散吏。」

僅是一年多的時間,鹽瀆就由破敗轉為繁華,石劭坐鎮城中,將南北貿易做得風生水起。不是桓容背景夠硬,郗刺使與他又有聯盟,估計這塊肥肉早被叼走。

「我今為幽州刺使,鹽瀆需有新縣令。若是旁人委派,我實在不放心。」

桓容頓了頓,手指敲著桌面,發出幾聲輕響。

「所以我想再次上表,請授阿兄為鹽瀆縣令。」

原本,以荀宥三人的才能,掌控一縣綽綽有余。

問題在於三人出身流民,雖已被召為縣公舍人,戶籍由白-籍轉為黃-籍,奈何仍被歸入庶人,無法在朝廷選官。

如果桓容已經徹底掌控幽州,在州府說一不二,事情還能想想辦法。

現下的情況卻是,鹽瀆縣令的位置空缺,他卻尚未在幽州站穩腳跟。不想被他人扎-入-釘子,摘走果子,必須提前占下來。

左思右想,桓禕最為合適。

「四公子知曉明公心思?」

「我還沒阿兄說。」桓容蹙眉道。

人手不足啊!

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哪需要把桓禕放到這個位置上。好處確實有,壞處同樣不少,稍有不慎就會成為靶子。

荀宥和鍾琳互相看看,明白桓容的難處。

桓容按了按眉心,沉聲道:「阿兄無法長時間留在鹽瀆,縣中之事怕要勞煩仲仁和孔玙。」

簡言之,桓禕只能做個幌子,鹽瀆縣政還需荀宥幾人管理。

荀宥和鍾琳當即拱手,道:「明公信任,仆等必盡心竭力。」

作為話題的主角,桓禕此刻正披著蓑衣站在船尾,看到幾條江豚逐浪而行,不時將圓-鈍的頭部探出水面,噴出一道道水柱,頓時覺趣味橫生。

見兩條成年江豚中間夾著一條幼豚,仿佛是一家三口,更是覺得稀奇。連忙轉身返回艙室,對桓容道:「阿弟快隨我來!」

「何事?」桓容正收輿圖,見桓禕滿臉興奮,不禁詫異挑眉。

「水中有趣物,快來看。」

見桓容不動,桓禕干脆自己動手,令健仆取來蓑衣斗笠,將他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拉著就去了船尾。

波浪中的江豚已增至五條,小江豚被圍在中間,圓滾滾的頭和身子,露出水面時煞是可愛。

船身忽然搖晃,桓容扶住桅桿方才站定。

抬頭望去,恰好遇上兩條江豚躍出水面,以尾鰭直立游動,仿佛在水上行走,不由得看呆兩秒。

在他穿來的年代,因為各種原因,長江白鰭豚已經滅絕,江豚也是日漸稀少。別說看到全家出行的有趣畫面,尋常想見到幾頭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