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3138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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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盱眙縣「易主」。

臨淮郡太守朱胤被捉拿下獄,即將以「刺殺幽州刺使,意圖謀逆」之罪問斬。

朱胤全家均未能逃脫,盱眙城內的朱氏族人及其姻親皆被提至縣衙,除少數幾人之外,無一被當日放歸。

天明之後,城中百姓陸續走出家門,發現東城格外的安靜。

據悉,縣中士族豪強的家宅被持有刺使手令的私兵團團圍住,無論主家還是奴仆,無一能踏出府門半步。

之所以能做到這點,主要是盱眙城內的士族豪強多是沒落的吳姓。

除朱胤之外,家勢均屬末流,少數連選官資格都沒有。即使備有護院和健仆,基本都是樣子貨,遇上私兵直接腿軟,遑論護著家主理論一番。

要是換成頂級士族,例如太原王氏,試著圍一個看看?

府門打開,健仆必定抄起家伙群擁而出,甭管圍在外邊的是誰,先打一場再說。

臨近巳時,城門始終不開。

城內流言紛紛,百姓心中沒底,甚至有幾分恐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城外大火,我見有郡兵出城,該不會是胡人打過來了?」

「不會吧?」

「如果真是胡賊,豈會是現下光景?」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愣在當場。

對啊,胡賊犯邊豈會不殺人搶劫?城中絕不會這般平靜。

「好似是太守府出事了。」又有人道。

「這個時辰,東城也不見有人出來。」

「今日是大市,早該有人到南城來采買……」

「不看看是什么情形,城門不開,外邊的人進不來,如何會有新鮮的菜蔬!」

眾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唯一相同的是,都曉得昨夜不太平,盱眙城內將生大變。

不久,街前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十數個身穿皮甲的私兵列隊行來,隊伍中夾著三個身著長袍的職吏。

和尋常相比,三個職吏都是低著頭,傴僂著腰背,不見半點趾高氣揚,反倒是像霜打的茄子,惶惶然沒有一點精神。

行到近前,私兵分兩側排開人群。

為首的什長咳嗽一聲,職吏頓時如夢初醒,忙不迭彎腰動手,在牆面刷上漿糊,張貼告示,並向人群宣講昨夜諸事,尤其點出朱太守膽大包天,不滿朝廷,意圖盤踞盱眙謀反。

「幽州刺使昨抵城外,察知朱氏陰謀。朱胤唯恐計劃敗露,擅自調動郡兵,意圖謀刺刺使!」

「現主犯已被捉拿下獄,從者俱被羈押。待朝廷官文發下,均當依律嚴懲!」

「淮南壽春被叛臣占據,州府移至臨淮盱眙。」

「郡治所改置州治所。」

「凡從朱胤謀反的郡縣官員皆被革職捉拿,刺使有意於州內選官。」

講解到此處,職吏頓了頓,想到自己今後的下場,不免有幾分凄楚。

「自明日起,不拘黃-籍白籍,凡有才學者,均可至縣衙參與考核。流民可於十日內至縣衙重錄戶籍,欲要參與考核,需十名白籍為證,五名黃-籍為保,確認籍貫姓氏無誤。」

「先考核散吏,再甄選職吏。」

「考核優異者,可選縣公國官。」

隨著職吏的講述,人群先是一片嘩然,繼而是一陣靜默,隨後爆發山呼海嘯般的歡慶之聲。有數人當場落淚,兩名婦人更坐在地上,高呼「蒼天有眼」「罪有應得」。

「朱胤,你也有今日!」

「這個畜生合該千刀萬剮!」

「縣令呢?周綉呢?為何他沒有被處置?」

「方才不是聽到,凡從者俱要被問罪,他逃不掉!」

「好,好啊!」

歡呼聲中,有數名男子緊盯告示,神情中難掩激動。

「阿兄,刺使真要如此選官?」

「八成不錯。」

「可未經中正品評,散吏也就罷了,職吏能得朝廷承認?」

「為何不能?」被稱兄長的男子冷笑一聲。

「時逢亂世,各州刺使權柄之大,不亞於獻帝之時。新任刺使乃是當朝大司馬嫡子,是有實封的縣公。舞象之年選官出仕鹽瀆,政績非凡。去歲隨大軍北伐,更是生擒過鮮卑中山王!」

「果真?」

「自然!」男子繼續道,「朝廷將幽州授封給他,不管先前是何打算,經過昨夜之事,這幽州之地早晚改姓桓。」

「阿兄慎言!」

「無礙。」男子搖搖頭,道,「你我從北地淪落至此,空負潁川徐氏之名,卻始終無有建樹。無顏面見同鄉,連朝廷僑置的潁川郡都不敢去。」

男子說話時,他身邊的幾人都是低下頭,面現羞慚。

「如今恰逢時機,如不能就此翻身,我等哪還會有出頭之日,遑論為家族正名!」

這番話激起眾人斗志。

是啊,他們不再是昔日的潁川大族,沒有家族依靠,只不過是一群離鄉之人。

沒有辦法證明身份,就無法重新列入士族,一生將為庶人,更不用說受大中正品評入朝為官。

「以我等的身份,如想選為職吏,賊捕掾最是可能。」頓了頓,男子壓低聲音道,「在我看來,與其去爭郡縣末流,不如設法取得桓刺使賞識,成為縣公舍人!」

國官?

幾人面面相覷,都沒想到兄長志在於此。

「考核明日開始,如果今日拿不定主意,可先回家中細想。」男子道。

無論屬弟和從弟如何選擇,他必要試上一試。以他如今的身份,縣公舍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太守府內,蔡允率領甘大等人四處搜尋,很快找出兩座密室,三條秘道,更將密道中的朱胤家人抓出,逐一送到周綉和家仆面前辨認。

「你沒看錯,這是朱胤的從侄?」

「不敢隱瞞使君,此子確非朱胤之子,而是陳郡太守朱輔的庶子。為何會在府內,仆實不知。」

桓容皺了下眉。

陳郡太守,和袁真交好那位?

「搜一搜他身上。」

「諾!」

蔡允立功心切,哪管什么士族不士族,公子不公子,下手沒有半點猶豫。

被捆在院中的朱胤家人噤若寒蟬,倒是朱輔的兒子有幾分骨氣,哪怕雙手動彈不得,仍是掙扎不休,對桓容破口大罵。

「小賊,總有你後悔之日!」

桓容沒理他,接過蔡允搜出的書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眉毛越挑越高,最後竟笑出聲來。

「使君因何發笑?」鍾琳覺得奇怪。

「孔玙自己看。」將書信遞給鍾琳,桓容笑著搖了搖頭。

該怎么說?

在權勢和利益面前,友誼的小船果真是說翻就翻。

「這……」看過信件內容,鍾琳也不由得失笑。

「如何?」桓容轉過頭,「孔玙之前曾與我說,處置了朱胤,恐引來朱輔反撲,同袁真聯合之事需慎重考量。如今來看,無需我動手,只要將此信送到壽春,袁真和朱輔必定翻臉。」

「仆確實沒有想到,朱輔胃口如此之大,竟想吞並袁氏仆兵。」

「原因不難猜。」桓容收起笑容,嘆息一聲,「袁真病入膏肓,袁瑾沒有他的才能,恐怕掌控不住手中的勢力。朱輔應該是起了貪念,想要吞並袁氏勢力,繼而在壽春自立。」

說到這里,桓容又將目光移向院中。

朱輔派兒子送來這封信,是想同朱胤聯手,借調臨淮郡兵壯大手中實力。等到袁真咽氣,立即對袁瑾動手。

朱胤似乎防著對方,遲遲沒有下定決心。結果拖到桓容再抵盱眙,想要調兵都沒了機會。

仔細回想,以之前對朱胤的印象,不像會有昨夜那般失態的舉動。八成是為吸引桓容注意,為侄子爭取脫身的時間。

無論平日如何防備,一旦家族面臨威脅,朱胤的選擇和庾倩庾柔別無二致。

「家族啊。」

在幾個月前,桓容未必能體會這兩個字在東晉的意義。如今有所體悟,卻是以鮮血和人命為代價,難免有幾分唏噓。

「帶下去吧。」

朱輔之子依舊在大罵,桓容卻是意興闌珊,擺擺手,立刻有健仆上前堵住他的嘴,將他和朱胤家人一起拖了下去。

「賈舍人。」

「仆在。」

「後續之事交給你。」

「諾!」

「另外,明日開始考核甄選郡縣職吏,勞煩你和孔玙了。」

「明公放心。」賈秉拱手,隨後笑道,「明公,仆字秉之。」

桓容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點點頭。

「勞煩秉之。」

「諾!」

時間倉促,郡縣的政務不能停擺,賈秉和鍾琳一邊忙著郡縣職吏甄選,同時還要接手政事,都是忙得腳不沾地。

賈秉的從弟和外弟一起幫忙,又從原有的縣衙職吏中選出幾人,總算能應付過去,不至於鬧出亂子。

看到幾人在職房內熬油費火,桓容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還是想當然了。

好漢還需三個幫。

賈秉和鍾琳再有才敢,一人能頂兩三人,終究不是神仙,無法一肩擔起一州政務。

「人才啊。」桓容嘬了嘬牙花子。

昨晚動手很爽快,今天就要面臨這么大的缺口。要不是實在忙不過來,賈秉和鍾琳未必會同意「公開考核甄選」之事。

究其根本,這樣的做法同魏晉選官制度背道而馳,稍有不慎,桓容就會成為「全天下」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