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3003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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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詔書,短短不足百余字,桓容通讀三遍,滿心都是無奈。

如果他手握十萬雄兵,此刻定已如獲至寶。奈何新官上任,私兵和州兵加起來不足一萬,多數未經過訓練,財政半數靠鹽瀆支撐,他憑什么和群雄去爭?

資本太少,實力不夠雄厚,遇到渣爹這樣的對手,完全能預見將來的下場。

於他而言,這份詔書來得很不是時候,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萬一消息泄露,甭管渣爹還是褚太後,甚至是京口的郗刺使都會對他起殺心。

「司馬奕……「

這位貌似窩囊的天子,突然精明一回,當真給他出了個難題。

身為被坑的對象,桓容對這種「精明」沒有半分贊許。假若司馬奕當面,他不保證會不會當場-暴-起,對其飽以老拳。

詔書放在面前,桓容良久不語。

宦者亦未出言,只是安靜的跪坐在廊下,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賈秉和鍾琳聞訊趕來,見桓容眉間緊縮,顯然是遇到了什么難事。正要開口詢問,卻見桓容遞過一份詔書,口中道:「秉之,孔玙,都看看吧。」

兩人口稱「諾」,展開竹簡細看。

一瞬間,表情由疑惑變成驚訝,繼而滿是凝重。

「明公,這……」鍾琳率先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事關重大,絕不能輕率。

桓容想到的事,他同樣不會忽略。此時此刻,這份詔書壓根不能帶來好處。司馬奕寫下這份詔書,怕也不存半分好心。

「以二位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

「慎重,絕不可貿然行事。」鍾琳開口道。

賈秉遲遲不語,最初的驚訝和凝重消失,雙眼微微眯起,神情間現出幾分狠意。目光落在宦者身上,似在估量什么,又似在計劃什么。

「秉之?」

「明公。」賈秉轉過頭,對桓容道,「這詔書來得蹊蹺,無法確定是否為官家親筆,且上面並無玉璽痕跡,僅有一方私印,如是偽造,背後之人居心險惡,必將對明公不利。」

賈秉這番話實在出乎預料。

不等桓容和鍾琳出聲,宦者已大聲呵斥:「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賈秉冷笑道:「皇後薨逝,官家卻是春秋鼎盛,如何會起禪位的念頭?且官家並非無子,更有琅琊王等皇親宗室,如何會想禪位於長公主之子?這分明是有人設計陷害!」

宦者啞口無言,手指著賈秉,嘴唇不停顫抖。

他總不能說太後和朝臣決心廢帝,司馬奕的三個兒子都被打上「私-生」烙印。皇後喪期之後,建康必起風雨,司馬奕不過是想拉桓容下水,臨退位也要算計眾人一回?

這些事都不是秘密,卻是能想不能說。

以賈秉的心性手段,只要宦者敢道出半句,他就能勸桓容將此人斬殺當場。

管他是不是司馬奕身邊近侍,一個「勾結朝臣矯詔禪位,陷害幽州刺使」的罪名,足夠他死上十幾二十回。

「明公,此人身份可疑,當押下嚴加看守。」

只言看守不說審訊,桓容思量片刻,明白了賈秉的意思。

「來人!」

門外健仆應諾,大步走進室內,將宦者雙臂反折到身後,取布巾勒住他的嘴,預防他咬舌。

「暫且押在府中,嚴查是否有人跟隨,如有一並抓捕。封-鎖此人進府的消息,不得走漏半分!」

「諾!」

健仆將人拖走,宦者拼命掙扎,奈何無一絲用處。

還要感謝朱胤,這座宅邸內不缺暗室牢房,正好用來關押「人犯」。繩子一捆,門一鎖,從外邊根本看不出端倪,連看守都可以省下。

待廊下重歸安靜,桓容表情變得肅然,起身向賈秉和鍾琳拱手,正色道:「請兩位舍人救我!」

憑他現下的手段,尋常的事情可以處理,面對這樣的坑害,實在無法全身而退。鬧不好就要大禍臨頭。

「明公切莫如此!」

鍾琳匆忙扶住桓容,賈秉卻是定定的凝視著他,開口道:「明公可能下定決心?」

「能。」桓容沒有遲疑。

「哪怕要暫時示弱,甚至同大司馬聯手?」

什么?!

一句話猶如驚雷劈下,桓容愕然當場。

「秉之此言何意?」

賈秉沒有著急解釋,而是請桓容先坐下,同時請其屏退廊下健仆,確認僅有三人可以聽聞,方才道:「仆確信詔書內容十成是真,並非違詔。」

「那為何?」鍾琳神情微變。

「孔玙且聽我言。」

示意鍾琳暫莫開口,賈秉從建康的局勢入手,將這份詔書可能帶來的機遇和隱患逐一講明。

「官家退位勢在必行。逢皇後大喪,或能拖上幾月,但以『官家傷痛,身陷重病』為由,更好過此前都城流言。」

「仆聞姑孰、京口皆有調兵跡象。」

「大司馬和郗使君帶兵入城,二人立場無需多說。宮中褚太後不論,城中高門士族不動則已,如若有意入局,勢必會將水攪得更渾。稍有不慎,建康城恐會生出一場兵-禍。」

說到這里,賈秉聲音漸沉,表情格外冷硬,似風雨欲來。

「明公手中這份詔書無疑是燙手山芋。」

「一旦消息走漏,無論哪一方都會設法先除明公。無需動刀兵,只要逼官家當眾出言,說是明公聯合宮中宦者矯詔,一個謀反的罪名壓下,明公努力得來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桓容點了點頭。

司馬奕的性格絕對是不求利己只求害人,這事他真能做得出來。

「秉之言消息不能走漏,我十分清楚。但為何說要示弱家君,以求聯合?」

「明公莫急。」賈秉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大司馬之心滿朝皆知。然其有一個致命弱點,好名望。」

桓容咧了下嘴角。

這分析的確沒錯。

「暗中動作不提,就明面而言,在不知情者眼中,大司馬依舊舐犢情深,對明公多有回護。」

舐犢情深?

這比父慈子孝更讓桓容牙疼。

「如明公能示之以弱,設法讓大司馬相信,短期之內,明公安於幽州,無意起爭端,甚至會為大司馬提供一定協助,那么,在新帝登上皇位之前,明公可保安穩。」

在這之後,不用賈秉說,桓大司馬定會「撕-毀-協-議」再次動手。但能躲過最危險的一段時期,暫時避免被群起而攻之,就是一場難得的勝利。

桓容沒有出聲,細思賈秉所言,不得不承認,現下沒有比這更好的出路。

「如從秉之之計,此事當如何為之?」

賈秉指了指擺在面前的詔書。

「這個?」桓容詫異。

鍾琳似有幾分明白,卻面露遲疑,明顯很不贊同。

「此計太險,恐會弄巧成拙。」鍾琳道。

「非也。」賈秉笑道,「仆知明公手下有能吏,擅長模仿字跡,大可偽造一份,仆親自懷揣前往建康,當面會一會桓大司馬。」

「秉之的意思是,將詔書送到家君面前?」

「然。」賈秉點頭。

「此乃敲門磚。有詔書在先,仆定設法說服大司馬,讓其相信明公的誠意。以大司馬之智,應該會明白,壓下這個消息遠比傳播開來於其有利。」

桓大司馬推琅琊王上位,打的就是「禪位」的主意。

司馬奕玩這一手,固然將桓容套了進去,何嘗不是給眾人都挖出一個深坑。

將詔書送來幽州,司馬奕肯定還有後手。鬧不好就會尋找機會,當著眾人的面宣布消息,將此事大白於天下。

屆時,眾人將面臨兩個選擇。

承認詔書是真,勢必要面對「正-統」問題。

哪怕司馬奕做了多年擺設,終究是晉室天子。背後如何暫且不論,當面駁回他發的詔書,肯定會被世人詬病。

除此之外,就是如賈秉之前對宦者所言,指稱詔書為假。

如此一來,犧牲桓容一條性命,縱然留存有疑點,也能保證自己扶持之人上位。

對褚太後和郗愔等人來說,明擺著第二條路更切合實際。還能趁機打擊桓氏,何樂而不為。

桓大司馬則不然。

需知今天用來對付桓容的說段,日後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今日否認禪位詔書是真,無疑是給自己留下隱患。待到他日,被人以同樣的借口-攻-訐,桓大司馬又將如何自處?

「官家身居台城,身邊不乏眾人耳目。詔書的消息早晚會泄-露。」賈秉話說得直白,就差明說司馬奕是個擺設,台城內外都不能做主。

「如此,不妨將詔書送到大司馬面前,示之以弱,讓其以為明公走投無路。此後闡明利弊,無需明公多費心思,大司馬定會設法壓下消息。」

「請明公早作決斷!」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風險同機遇並存,桓容想要贏得時間,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當年韓信受-胯-下之辱,忍一時之氣,仍能成就軍神之名。桓容向桓大司馬示弱,遠比不上前者。更何況,此時示弱不是真的讓步,而是借力打力以圖後事。

桓容十分清楚,他已經行在獨木橋上,舉步維艱,不進則退,而後退就是死路。

想要活命,唯有堅持走下去,走到橋頭為止,無論用什么手段。

「好。」桓容沉聲道,「就用秉之之計。」

「明公英明。」賈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