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840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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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數日,彭城大雪紛飛,撏綿扯絮。

溪水結冰,道路被大雪掩埋,若是誤入密林,運氣不好就會遇上野狼,再糟糕點,碰上豹子老虎也不是虛話。

然而,無論在惡劣的天氣,都擋不住南來北往的商隊。

為了豐厚的利潤,無論是運送絹布海鹽的漢人,還是攜帶香料彩寶的胡商,都是迎風冒雪,趕著大車接踵而至。

自城頭向遠處眺望,蜿蜒的商隊穿過雪毯,是遍地銀白中唯一的暗色。

清脆的鞭聲在風中回盪,不分胡漢,遇見都會打個招呼。後來者踩著前者的腳印,硬是在漫天大雪中開出一條道路。

彭城由相里兄弟主持建造,城牆四面立起箭樓,牆內遍布暗道,並埋設有機關。城下挖開超過兩米的深溝,此時被雪掩埋,開春必成一天大河。

城內仿造建康營造,居住區和坊市分開,彼此之間設有籬門。未有水道貫通,代之以能行四馬的寬路。

坊市內亦有不同。

大市每旬一開,方便遠途客商。

小市每日都有,貨物分門別類,分到不同的廛肆之內。

除開店的商人和挑著擔子的小販之外,村人獵戶也常攜私-貨入城。近來常見有做漢家打扮的胡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舉著硝制過的獸皮,和不同的買家討價還價。

鄴城一場大火,木制房屋多被燒毀,城中四萬余戶盡數遷走。

漢人流入西河、上黨、武鄉等郡,很快安頓下來。胡人分成數撥,在遷移過程中,各族各部之間涇渭分明,因積怨時有-摩-擦。

慕容鮮卑大多北行,主要投奔慕容評和慕容垂。

慕容涉等鮮卑貴族面和心不和,消滅巴氐之後,又接連和雜胡開戰,尚且自顧不暇。幾場戰斗下來,手中地盤少去大半,剩下的也將保不住,明顯不是好的投靠對象。

各部首領合計之後,全部選擇繞路,避免中途遇上,被拉入這支注定滅亡的隊伍。

雜胡要么加入征討「舊主」的隊伍,各種開搶;要么仿效羌人和羯人,試著和鹽瀆商隊接觸,在靠近幽州的地界安身。等待時機成熟,便拖家帶口投奔盱眙。

據說一支羌部率先南投,現在過得十分滋潤。

不用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沖鋒陷陣,也沒有苛刻的重稅,只需在州治所卑下名冊,便能在幽州居住。

不想繼續放牧牛羊,大可以改行,以部落為擔保,帶著幽州商人往來南北,深入不曾到過的雜胡地界。懂漢話的優勢明顯,能幫著漢人和雜胡聯絡,另得一份報酬。

雜胡之間陸續傳開,這支羌部干活不累,危險不大,油水卻相當豐厚。

「聽說部落里的人都不養牛羊,多數改做生意。頭領搬到盱眙城內,住的是大宅院,冬天有地熱。」

地熱是個什么東西,多數雜胡尚無概念,但這不妨礙心中暢想。

遇到羌人帶著商隊路過,看到對方穿著絹衣,滿臉油光,羨慕之情油然而生,反對南-投的聲音越來越小。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彼此的差別實在太大。再旗幟鮮明的反對,明顯是和整個部落過不去,鬧不好就會被人背後下刀,事了扔到雪地里一埋。

不是沒人想過南下劫掠。

問題在於,中間還隔著秦氏塢堡。過去還好說,回來怎么辦?去的時候一窮二白,回來卻是拉著馬車,傻子都知道干了什么。

若是被塢堡盯上,再別想有好日子過。

仔細想想,遠不如舉部投靠來得劃算。

雜胡想得不錯,卻沒法全部如願。

桓容固然有意招收雜胡,借機壯大手中力量,但礙於州兵數量不多,口子不能開得太大,人數達到一千五百便停下了動作。

原因很簡單,不想內部生亂。

胡人的凶性刻在骨子里,沒找出解決之道前,壓根無法保證忠誠。少數尚能管轄,人數多了,萬一哪天不順心,在幽州鬧起來怎么辦?

「如果我有十萬雄兵,壓根不懼這些!」

這句話只能私下說一說。

現實情況則是,盤點幽州全境,尚且湊不齊幾萬人口。想要招收十萬雄兵,無異是痴人說夢。

流民?

想都不要想!

自秦氏塢堡發兵攻燕,陸續占據荊、豫、徐三州,便徹底截斷南北。

此舉固然擋住亂竄的燕兵,保證幽州安全,卻也攔住大部分流民,迫使桓容擴充人口的計劃中途流-產。

其他僑州如何想,桓容不知,可他的確有些著急上火。

找上門去,難免會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不向對方開口,幽州的人口很難在短期增長,無論從現下還是長遠來看,都對桓容十分不利。

最直接的影響,州兵的數量卡在三千,加上鹽瀆私兵和袁氏仆兵也不足六千。解決小問題尚可,哪天遇上成建制的府軍,估計只有被揍趴的份。

和荀宥商議之後,桓容絞盡腦汁,整整耗費兩個時辰,方才寫就一封書信,仔細的塞-進竹管,綁在蒼鷹腿上。

不能開口要,干脆直接買。

他不差錢!

因風雪太大,蒼鷹抵達彭城的時間稍晚。

看過桓容的書信,秦璟陷入沉思,獨自坐了許久。

夜色--降臨,婢仆點燃燈火,送上備好的膳食。

秦璟心中有事,無心用膳,僅是動了兩筷,就讓人撤了下去。

秦玦接到西河的消息,正打算來找他商量。見到婢仆撤下的碗盤,不禁面露詫異。

「阿兄胃口不好?」

婢仆頷首。被秦玦問起原因,卻是滿臉茫然,一問搖頭三不知。

「算了,你們下去。」

秦玦擺擺手,邁步走進內室。

剛繞過屏風,立即有冷風迎面吹來。

「阿嚏!」

意外的打了個噴嚏,秦玦開口道:「阿兄,天這么冷,為何不關窗?」

「清醒。」秦璟的聲音有些低沉。

秦玦又打兩個噴嚏,避開窗口坐下。早知道該披著大氅,如今一件長袍,壓根擋不住冷風。

「阿兄,西河來信了。」

「恩。」秦璟單手耙梳過額前,將一縷黑發順到腦後。略顯粗魯的動作,落在觀者眼中卻格外瀟灑。

秦玦看得眼熱,暗自嘟囔一聲,到底沒敢當面抱怨。

兄弟長得太好也是個事!

沒瞧見鳥都區別對待?

「阿父下月稱王,決定定都西河。」

「西河?」秦璟神情微訝,見秦玦又開始打噴嚏,順手合上木窗,正色問道,「之前不是有意鄴城?」

「聽說是有人向阿父舉薦術士,卜出鄴城非是祥地,否則曹魏不會移都洛陽,慕容鮮卑也不會短暫而亡。」

「荒謬!」

秦玦用力點頭,大表贊同。

「大兄曾經出言反對,可惜術士言之鑿鑿,阿父似另有考量,決定先定都西河,是否移都,只待日後再說。」

日後再說?

捏捏眉心,秦璟恍然。

西河乃秦氏崛起之地,現下只是稱王,的確可以為都。日後更進一步,再選都城未為不可。

「阿兄,還有一件事。」

「什么?」

「阿岢送信來,說南陽陰氏又給阿父送了美人。」

「南陽陰氏?」秦璟挑眉。

「對,就是當初害阿岢落水,差點病成傻子那個!」說起這件事,秦玦就是滿腹怒火。

「阿父收了?」

「收了。」秦玦怒道。

「陰氏好大的臉皮,不只阿父,還想給大兄和二兄-塞-人!要不是阿母攔下,估計人已經送去了武鄉和上黨!」

秦玦越說越氣,一陣咬牙切齒。

「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做什么?」秦璟倒沒生氣,反而笑了,「鮮卑段氏,你可記得?」

「鮮卑段氏?」秦玦想了片刻,「跟慕容垂-叛-出燕國那個?」

「正是。」秦璟沉聲道,「凡鮮卑皇室,如吳王、范陽王等,後宅均由段氏女把持。如非可足渾氏手段狠-毒,兩代燕主的後-宮定也不乏段氏女。」

慕容垂帶兵征伐高句麗,將王妃可足渾氏丟在鄴城,卻特地派人接走小段妃。固然有慕容令生母出於段氏之故,也是對這個家族的重視。

「阿兄是說?」秦玦似有些明白,卻又不敢確定。

「外戚。」

「外戚?」

「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陰氏如何興旺,你總不該忘記。」

哪怕過去幾百年,東漢開國之君的這段佳話,依舊在世間流傳。

秦璟掀起嘴角,半面被燭光照亮,半面隱於黑暗。對比鮮明,襯得唇色愈發鮮紅。

室內寂靜片刻,秦玦猛然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