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868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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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中的一場鬧劇,很快傳到司馬昱耳中。

聽完宦者口述,知曉李淑儀當眾被辱,以及司馬道子和司馬道福之間爆發的沖突,司馬昱僅是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展開草擬不久的詔書,提筆劃去了給司馬道福的封號。

「去桓府傳旨,命余姚閉門反省,正月之後方可再入台城。」

「諾!」

無論李淑儀是什么出身,司馬曜和司馬道子都是司馬昱僅存的兒子。當眾喝斥-辱-罵李淑儀,將兩個皇子置於何處?

況且,幸了一個昆侖婢本就是司馬昱心中的疙瘩,幾次三番被提起,他心中豈能痛快。

深思半晌,司馬昱到底覺得膈應,又令宦者到後-宮-傳話,正月內的宮宴,李淑儀都無需列席。

原因很簡單,宮宴之後李淑儀就「病」了。連續三日傳喚醫者,鬧得宮內沸沸揚揚,風頭完全壓過了其他嬪妃。

「既言身體不適,便好生休養吧。」

猜透李淑儀的心思,司馬昱愈發覺得心煩。此舉不過為敲打,讓她收斂一些,同時也為安撫司馬道福,。

究其根本,司馬道福嫁入桓氏,對她的處置不能隨意。

桓溫不至於為點小事出頭,難保有心人趁機利用,離間父女之情不說,更會放出信號,暗示司馬昱對桓溫不滿,借機進行敲打。

能穩坐丞相之位數年,司馬昱不乏野心和智慧。

既然代替司馬奕坐上皇位,總要設法讓皇室走出困境。

不求萬全,只求邁出一小步,平衡朝中勢力,進一步拉攏士族,爭取在民間的聲望。有了民王和士族支持,好歹能讓桓溫心生顧忌,不會不管不顧的起-兵-造-反。

桓溫了解司馬昱,司馬昱又何嘗不了解桓溫。

一世梟雄,武功蓋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好名!

想到這里,司馬昱表情微松,放下筆,看著一絲墨痕流淌過竹簡,輕輕頷首,終於現出一絲笑意。

咸安元年正月初七,朝會之上,天子發下兩份詔書。

「授鄱陽郡公主,武昌郡公主,尋陽郡公主,各領食邑五百。」

「大司馬足疾,今後可乘輿上殿。」

第一份詔書屬於天子繼位後的程序。

既然封了後妃,又給太後上了尊號,輪也該輪到皇子皇女。

給皇子授封太敏感,很可能會讓人聯想到「立太子」。

皇女就沒那么多忌諱,甭管是將要及笄還是牙牙學語,也無論生母是何出身,司馬昱一視同仁,全部給予封號,卻唯獨漏了司馬道福。

此舉可以看做司馬道福已有封號,無需再封。也能看成是天子對她不滿,連封號都不願意給。

五百食邑並不多,三人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個大縣。只要不選在會稽、京口和姑孰三地,就不會觸動士族和兩位權臣的根本利益,不會引來任何反-彈。

司馬昱看了半天輿圖,最終圈定射陽。

此地近北,有遭遇兵禍的風險,但境內流民頗多,又靠近鹽瀆,稅收之豐惹人眼紅,分給三個郡公主綽綽有余。

可惜司馬昱忘記了,人心不足。

三個皇女年齡尚小,不會對食邑指手畫腳,她們的母親則不然。為鞏固女兒的利益,必定會設法讓家人插手縣政。

人心不足蛇吞象。

手握射陽的厚利,目及鹽瀆的繁榮,難保不會心生覬覦,最終鬧出亂子。

現下,司馬昱沒想太多,朝堂之上也無人提出異議,詔書順利下發,後-宮嬪妃叩謝皇恩,嬪妃身後的家族也是拊掌相慶,為即將到手的利益興奮不已。

比起封號之事,允桓大司馬乘輿上殿,掀起的波瀾委實不小。

此道詔令一出,滿殿嘩然。

郗愔看向司馬昱,又掃一眼桓溫,眼神莫名復雜。

謝安王坦之心存擔憂,王彪之和王獻之同樣表情愕然。王彪之更是起身出列,就要仿效廢帝之時,對新帝好生勸解。

什么人能乘輿上殿?

官家這道詔令簡直匪夷所思!

如果切實執行,無異是公告天下百姓,桓溫位高權重,甚至超過了當年的王導!

令人意外的是,在王彪之開口之前,桓溫當先出言,對天子之命堅辭不受。

「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然實不敢受!」

桓溫言稱惶恐,表情十分真摯,卻沒有行拜禮。是否真心敬重天子,感到惶恐,已是昭然若揭。

觀察司馬昱的表情,郗愔收回視線,嘴角閃過一絲譏諷。再看僵在當場的群臣,不免暗中嘆息。

滿殿之上竟沒有一個明白人。

可惜了天子這份「心」。

司馬昱繼續勸說,桓溫仍執意不受,幾次三番,謝安終於看出些門道,腦中靈光一閃,起身道:「大司馬為國為民,北伐落下此疾。陛下之意雖重,無過大司馬之功。大司馬當受此榮!」

轟隆隆!

一聲炸雷當頭落下,殿內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圓整雙眼,下巴落地,被劈得外焦里嫩。

出聲的是謝安謝侍中?

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就算要給桓大司馬搭台子,也該是郗超之流。謝安站出來……不是生出幻覺?莫非陳郡謝氏已靠向桓溫?

列班朝中的謝玄,此刻也是滿臉不解。

他倒不認為謝安和桓大司馬達成了什么協議,只是覺得,謝安突然行出此舉,背後定然大有深意。

不理會刺在背後的目光,謝安堅持說服桓大司馬,希望後者接受這份殊榮。

桓溫意志堅決,咬死不松口,堅決不接聖旨,甚至口出要返回姑孰。這絕非是托辭,完全是在當面威脅司馬昱,如果不收回皇命,信不信他回姑孰調兵!

百般無奈之下,司馬昱只能遺憾的收回聖旨,贊揚桓大司馬有賢臣之風。

「有大司馬在,國事無憂矣。」

「陛下過譽,臣不敢當。」

直至朝會結束,仍有部分人雲里霧里,不太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

王坦之就是其中之一。

行出宮門,登上牛車之前,王坦之特地將謝安拉到一邊,開口問道:「安石,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為何要為桓元子說話?」

謝安嘆息一聲,示意王坦之放開他,道;「此處不是詳敘之地,文度如無要事,還請過府一敘。」

王坦之沒有推辭。

兩人的車駕穿過御道,行過秦淮河北岸,很快抵達謝氏府邸。

健仆躍下車轅,喚門房開正門。

謝安王坦之先後下車,相攜走進府內。

「快去備茶湯。」

謝玄跟在兩人身後,命婢仆備下火盆和待客之物,盡快送到客室。

待一切安排妥當,婢仆退到廊下,謝安留下謝玄,道:「無需關窗,關門即可。」

「諾!」

王坦之沒有著急詢問,用過茶湯和饊子,凈過手,方才開口道:「安石可否解惑?」

謝安放下布巾,開門見山道:「文度可還記得,桓元子有意九錫之禮?」

「記得。」王坦之點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實在太快,沒能立即抓住。

「在文度看來,乘輿上殿比之九錫之禮如何?」

王坦之愣住。

謝玄動作一頓,表情中閃過一絲明悟。

謝安繼續道:「如授九錫,無需多久,即會有禪位之言流出。屆時,無論官家還是你我都將十分被動。授此殊榮則好壞摻半,縱然會拔高桓元子的地位,亦會為其留下跋扈之名。」

更重要的是,自曹操之後,九錫幾乎同皇位畫上等號。而乘輿上殿僅代表一種殊榮,更能暫時堵住桓溫的口。

再是囂張跋扈,也不能步步緊逼,一邊乘輿上殿一邊嚷嚷著要九錫。事情傳出去,桓元子的臉皮要是不要?

雖說只能攔下一時,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想通個中關竅,王坦之猛拍大腿,萬分的後悔。

能不後悔嗎?

這么好的機會,竟然眼睜睜的放走!

「文度無需如此。」謝安出聲安慰道,「官家能下此詔書,可見胸懷韜略,無意真的禪位。」

「安石!」王坦之面露駭然。

這話能隨便說嗎!

謝安笑了。

在自家宅中都無法安心,他妄負一身高名。

「文度,此事滿朝皆知,何須諱言。」

王坦之不說話了。

謝玄垂下眼簾,看著空掉的漆盞,略微有些出神。

「今日事不能成,桓溫恐會再向官家施壓。為今之計,只能同郗方回聯手。待危機暫解,我會書信一封送去幽州。」

「幽州?」

謝安的話題轉換太快,王坦之有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