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439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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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秉離開之後,天空飄下一陣冷雨。

桓容回到內室,重新翻開竹簡,卻是許久看不進一個字。最終擰了下眉,嘆息一聲,將政務丟到一邊,取出斷成兩截的玉簪,摩挲著斷口,眺望窗外雨幕,良久出神。

阿黍托著漆盤走進,正好見到這一幕。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將調好的茶湯放到矮榻上,無聲的退到一邊,點亮三足燈,驅散陰雨中的昏暗。

暖光搖曳,桓容被光芒吸引,驟然間回神。

忘記手中還握著玉簪,拇指被斷面劃開一條口子,沁出鮮紅的血珠。

「嘶——」十指連心,一陣銳痛傳來,桓容禁不住冷嘶。

「郎君可無礙?」阿黍連忙放下三足燈,湊到近前查看。

傷口不到半寸,血流得不多,只需止血塗葯,基本不用包扎。

阿黍一番忙碌,猶不放心,就要讓人去請醫者。

「不用,只是劃了一下,並無大礙。」

桓容攔住阿黍,看著附在拇指上的葯膏,再看看放在一側的玉簪,心慌的感覺再次升起,下意識咬住腮幫,眉心皺出川字。

「郎君?」

「是我自己不小心,已經塗了葯,用不著去請醫者。」

「可是……「

壓下驟起的心慌,桓容捏了捏額角,道:「無需大驚小怪,以免驚動阿母,讓阿母擔憂。」

「諾。」

「讓人留意一下,」桓容頓了頓,「如果有鷹從北飛來,立即稟報。」

「諾!」

見桓容確無大礙,阿黍又點亮兩盞三足燈,將室內照得通亮。

桓容收起玉簪,決定明後日派人入坊市銀樓,看看是否能用金銀鑲嵌,將斷面重接起來。

至於親自前往,桓容壓根想都不敢想。

現如今,桓容輕易不出刺使府。即使出門,必定也是車門緊閉,車窗落下,並叮囑健仆私兵,挑人少的路走,絕不往人多的地方擠。

不是他不親民,官大就高高在上,實在是百姓過於熱情,圍住就不放人。

十次出門,九次要成人形花架。

這樣的經歷,非尋常可以表述。如非必要,桓使君絕不想再體驗一回。

隨著幽州仁政在豫州實行,商貿逐漸繁榮,百姓安居樂業,桓容的名聲更盛往昔。如今出門,人形花架算是客氣,若是不小心被「逮到」,必定是銀釵銀簪齊飛,手鐲彩寶並砸,那叫一個驚險刺激。

桓容有過一次體驗,唯一的感覺是:自己能不能平安恢復,是不是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寶石砸死的人?

想到這里,桓使君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看堆在一旁的竹簡,實在沒心思處理,干脆一把推開,回身取來一張絹布,提筆飽蘸墨汁,懸腕其上,思量許久,方才落下第一行字。

窗外風雨漸急,簌簌的冷風搖動桂木,枝頭金-黃-花瓣被雨砸落,又隨風飛起,最終落到地面,浮在雨聚而成的水窪之上,倏爾被水珠砸散,時而又連成一片。

天空愈發陰沉,烏雲久久不散。

可以預見,這場雨會持續許久,或將會下上整夜。

桓容寫完書信,放下筆,吹干絹上的墨跡。

起身走到窗邊,看看昏暗的天色,再看看木架上梳理羽毛的鵓鴿,無奈搖了搖頭,收起絹布。這樣的天氣,鵓鴿不適合北飛,說不定被射下做了晚餐。還是等阿黑回來吧。

心思既定,桓容正要回身,一陣冷風忽然襲來,鼓起袖擺,卷起垂在肩後的黑發。

「阿嚏!」

桓容打了個噴嚏,匆忙落下木窗。

阿黍正巧返回,不禁當場皺眉。未等桓容出言,已退回廊下,吩咐婢仆往廚下取姜湯。

不到片刻時間,婢仆提著食盒歸來。

「郎君該當心些,以免著涼。」阿黍親自送上姜湯,「郎君請用。」

姜湯擺到面前,熟悉的味道躥入鼻端,桓容咬住後槽牙,下意識瑟縮一下。不用場,就知道味道會有多銷-魂。

能不喝嗎?

桓使君懷抱最後一絲期望。

阿黍搖搖頭,顯然不行。

咽了口口水,桓容眼一閉牙一咬,當場端起姜湯,咕咚咕咚喝下肚——這是「美好」的想象。事實上,僅僅一口,桓使君就被辣得流淚。

好心歸好心,味道真心折磨人!

然而,姜湯味道不好,效果卻是相當好。

一碗下肚,桓容額前沁出一層薄汗,手腳都生出暖意。

「郎君,天色不早。殿下吩咐,讓郎君用過膳食早些歇息。事情雖多,也不是一天能夠忙完。」阿黍道。

「我知。」桓容起身抻了個懶腰,對阿黍不贊同的目光視而不見,晃晃脖子,幾步繞過屏風,道,「不用讓人在內室守著,都去歇息吧。」

「諾。」

阿黍熄滅多數燈火,僅留下一盞,單手托著退出內室。

內室沒留人,外室卻有兩個婢仆守著。

室內燒著火龍,並不會覺得冷。兩人無需守上整夜,只需一個半時辰,自然會有他人接替。

屏風後,桓容躺在榻上,翻來覆去許久,始終睡不著。等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已是半個時辰過去。

奈何心中有事,饒是睡夢之中,眉心依舊緊緊蹙著,始終沒有松開。

雨水久久不停,到後半夜,竟夾雜起雪子,隨風敲打在窗棱上,帶起一陣陣輕響。

伴著這場冷雨,整整大半個月,盱眙籠罩在雨霧之中,一天冷似一天。

可無論天氣多冷,入城的商隊始終不見減少,坊市依舊熱鬧。南來北往的商隊在此匯聚,不只交易貨物,更帶來各地的消息。

「北邊又在打仗了。」

「北邊哪天不打。」

一名售賣合浦珠的商人嗤笑一聲,眉也不抬,一一清點過箱中絹布和彩寶,小心收起兩袋白糖,命健仆將木箱合上捆緊,片刻不可離人。

「北邊打了多少年,哪有安穩的時候。那些胡賊天性凶狠,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沒一天消停。」

「不只是胡賊。」提起話頭的商人看看四周,低聲道,「這次可是秦氏!」

「秦氏?」聽過秦氏大名的商人同時一愣,「什么時候的事?為何沒聽到風聲?」

「我也是聽到幾耳朵,並不十分確定。」商人道。

「怎么說?」

「在昌黎和平州那邊,聽說氐賊和頭然聯合出兵。」商人頓了頓,「聽說慕容鮮卑也插了一腳。」

「他們不是正鬧內訌?難道不打了?」

「這事說來也奇怪。」商人蹙眉道,「聽說氐賊和柔然集合幾千人,打了昌黎一個措手不及。慕容鮮卑突然從東邊沖了出來,幫著秦氏一起打退來敵。」

「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表情中都帶著不信。

燕國是被秦氏所滅,雙方結下死仇。

北逃的慕容鮮卑會幫秦氏?完全不合常理!落井下石還差不多。

「所以我才說這事奇怪。」商人搖搖頭,「只是最近沒有往北的商隊,大家都避著那一片。如若不然,還能得些確實的消息。」

「這倒也是。」

眾人閑話少許,等雨勢漸小,也就沒了說話的心思,紛紛令健仆和護衛打點行裝,准備啟程。

接近十二月,南地尚好,北方的路卻是越來越難走。想趕在元月前賺上一筆,日夜兼程不說,更得頂風冒雪。

眾人在城門前道別,調轉方向各自離去。

刺使府內,桓容接到北來的消息,尚不及細看,就被急匆匆趕來的賈秉和荀宥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