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458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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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康元年七月,氐寇南侵的急報送抵建康。一同到達的,還有梁州刺使楊亮請發援兵的上表。

相隔不到三日,荊州、幽州的上表送至三省,建康朝廷尚未安穩多久,當頭又下一記驚雷。

「氐寇南侵漢中,當發州兵御之!」

無論平時有何,面對外敵來犯,朝中多數文武能站在客觀立場,以邊境安穩為主要考量。

「梁州與氐寇接壤,相隔渭水即是洛陽。賊踞陰平、武都、扶風諸郡,駐數千甲兵,今賊寇舉兵南犯,如漢中不守,則梁州諸郡縣危矣。相鄰之益州、荊州皆危!」

「吐谷渾王陰險奸狡,遇此時機,定當派兵劫掠錢糧人口!」

「昔有宣武公北伐氐寇,復漢中,遷民三千,鞏固邊境。胡賊忌憚宣武公之威,不敢輕易南犯。今宣武公逝去不久,氐寇悍然發兵,豈非弱視朝中文武,以為我晉地無人!」

宣武乃是桓溫謚號。

永和十年,其率步騎四萬北伐前秦,生擒前秦大將,擊退前秦淮南王。後因氐人增兵,且糧草不濟,被迫撤返江陵。

此戰之後,氐人終於意識到,東晉不如想象中孱弱,祖逖之後,仍有能帶兵的大將。至此之後,梁、荊等時有叩邊,卻沒發生太大的戰亂。

如今桓溫已死,氐人選在這時南下,不得不讓滿朝文武慨嘆,無論桓元子生前如何,有他在,對北邊的胡人即是威懾!

而由昔日帳下參軍郗超出言,更添幾分舊事唏噓之感。

回到建康後,郗超十分低調,每逢朝會,非必要絕不輕易出言,多數時間保持沉默。以致大部分人忘記,郗侍郎胸懷韜略,曾被誇贊有曠世之才。

今日議賊寇南侵、發州兵御敵之事,郗超一掃往日沉默,起身侃侃而談。即便是與他有隙的文武官員,也不免被他語意所激,年輕些的甚至熱血上涌,恨不能披甲執銳,立即率兵往北。

謝安沉吟不語,神情微動。

王坦之掃過郗超兩眼,微微皺眉。

郗愔位在天子之下、百官之首,見出言的是自己那個坑爹的長子,握住笏板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郗超繼續道:「賊寇貪婪殘酷,入漢中之地,必當燒殺劫掠、無惡不作,萬千百姓必會罹難。梁州刺使亮不能敵,急報送至,朝廷理當發兵馳援。」

「北府軍駐揚州,西府軍駐武昌,捍衛建康東西門戶,不可輕易調動。且二者距漢中較遠,調兵必耽擱時間。」

「荊州同氐賊接壤,非萬不得已,不能分兵馳援,以防賊寇趁機叩邊。相鄰益州疲敝,去歲剛經天災,糧秣不豐,又需防備吐谷渾,亦不可輕動。」

話說到這里,郗超頓了頓,略微提高聲音,終於現出真意。

「唯幽、豫兩州糧豐兵強,可馳援漢中,解邊境之危。」

圖窮匕見,滿殿寂靜。

桓容有糧、有錢、有兵,此次又主動上表,發幽、豫州兵實乃水到渠成之事。只不過,朝中文武各懷心思,尤其同桓氏不睦之人,實不願見桓氏勢力進一步壯大。

現如今,桓氏掌握荊、江、豫、幽四州,桓沖領北府軍、鎮姑孰,桓豁、桓容手下州兵加起來數量過萬。

益州已然投向桓氏,益州刺使能夠手掌官印,全賴桓氏推舉。

寧州同樣與桓氏交好。

州內官員背後的家族、郡縣內的豪強都與桓氏有聯絡。不提其他,單是每年同幽州生意往來,從中獲取的利潤,加起來就是個天文數字。

長江上游的州郡,只有梁州還在硬抗。

刺使楊亮始終不肯低頭,更不肯接下桓氏拋來的橄欖枝。

然而,今非昔比,兵臨城下,情況不容多想。

氐人一旦南下,漢中一旦被奪,荊州和益州都將面臨賊寇鐵蹄。荊州尚能自保,益州就很難說。

更重要的是,天子登基不到一年,朝堂的風波剛剛平穩,如被賊寇占去邊境州郡,世間會如何評價?

萬民必將寒心!

晉室本就在夾縫中求生存,危如累卵。名聲進一步下落,難保不會立刻出現第二個桓溫。

司馬曜俯視群臣,心中一陣焦急,又是一陣冰涼。

實事求是的講,他不想幽州出兵,不想桓容的勢力進一步壯大。他仍做著掌握朝權,將幽州的銀糧全部收入口袋的美夢。

奈何事情不是單憑想象就能實現。

不自在的動了動,掃過屏風後的王太後,又將目光移向前方,落在不動聲色的謝安和王坦之身上,司馬曜咬住後槽牙,一股煩躁自心頭涌出,臉色漲紅,正要出聲,就聽身側宦者輕咳一聲。

「陛下,郗丞相。」

一句話入耳,猶如一瓢涼水當頭潑灑,瞬間透心涼。

司馬曜攥緊雙拳,臉色由紅變白,用力咬住腮幫,終於壓下煩躁,沒有當殿發作。

不是他突然開竅,而是他明白,自己承擔不起後果。

郗超之後的話,司馬曜半句也沒聽入耳朵,他只知道,隨著謝安和郗愔先後表態,朝中的意見趨向統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擬好的聖旨上蓋印,以桓容為征西將軍,率州兵馳援梁州。

何其無奈。

司馬曜許久不出聲,忽然發現,想做一個成功的傀儡,比自己想象中難上百倍甚至千倍!

三省的動作很快,朝會散去不久,擬好的聖旨就送入太極殿。

司馬曜呆呆的坐在屏風前,看著宦者攤開竹簡,送上玉璽,怒火陡然暴漲,終於當場爆發,一把掃飛竹簡,摔碎兩件玉器,又狠狠兩腳踹在宦者身上。

「奴敢欺朕!」

宦者沒有躲閃,實打實的挨了兩腳,當場咳了幾聲,踉蹌倒退數步。只是在倒退過程中,仍小心捧著玉璽,不敢輕易脫手。另有宦者撲到地上,接住攤開的竹簡。

「你們……」

司馬曜還想再動手,殿前忽起一陣響動,繼而是宦者宮婢跪地之聲。

緊接著,內殿門被從外邊推開,王太後邁步走了進來。

看到殿內一片狼藉,王太後僅是勾了下嘴角,道:「官家好大的火氣。」

無需吩咐,立刻有宮婢移走地上碎玉,請太後移步上座。

司馬曜怒氣難消,胸中似有烈火燃燒,卻不得不壓制怒氣,上前端正行禮。

「母後。」

「恩。」王太後讓宦者送上竹簡,簡單看過一遍內容,淡然道,「軍-情緊急不容耽擱,聖旨既然擬好,那就落璽吧。」

「諾!」

宦者捧起玉璽,蓋到聖旨之上。

整個過程中,壓根沒人詢問司馬曜,任憑他站在一邊咬牙。

「母後,朕沒同意!」司馬曜硬聲道。

王太後仍不理他,命宦者將聖旨送去三省,道:「命侍中抄錄,並告郗丞相。」

宦者領命退下,直至退出殿門,才抬手擦過嘴角的血沫。

與他同行的宦者取出一只陶瓶,隨手-塞-了過去,低聲道:「先服一丸,好歹撐過半晌。等從那邊回來再尋醫者診脈。」

「多謝。」

「不用。」給出陶瓶的宦者笑道,「咱們都是為太後辦事,只要忠心,好處絕不會少。」

捧著聖旨的宦者點點頭,實在疼得受不住,暫將聖旨交給旁人,當場打開陶瓶,服下一顆指腹大的丸葯。感覺稍好些,立即加快腳步,不敢再做耽擱。

太極殿中,司馬曜鼻孔翕張,幾息過後,臉上的怒色終於褪去,恢復平日里的憨厚模樣。

王太後看著他,嘴角的諷笑更深。

「官家,可知我為何事來?」

「朕不知,還請母後明示。」

「我聽人上稟,官家去了偏殿,將那罪-奴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