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679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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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康元年十二月,賈秉攜桓容上表離開仇池,日夜兼程趕往建康。

隆冬時節,北地水道不暢,一行人自陸路南下,過梁州後改行水路,期間短暫停留荊州,同桓豁會面,隨後穿行豫州,一路東行姑孰,將桓容的親筆書信交給桓沖。

待桓豁桓沖的回信送往仇池,賈秉繼續啟程,趕在元月晦日前抵達建康。

彼時,楊安的頭顱已送抵長安,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朝會之上,苻堅面沉似水,掃視明光殿中,目光如刀,一下下刮得人生疼。

滿朝文武都低著頭,無一人出聲。

自去歲以來,氐秦霉運當頭,邊界戰事不斷,勝少敗多。朝堂之上,德高望重的老臣接二連三死去,先是朔方侯,緊接著就是建寧列公,人心愈發不穩。

不等苻堅回過神來,太尉呂婆樓又突然病倒。

朔方侯年事已高,早晚有這一日;建寧列侯身染重病,也沒能熬過隆冬;呂婆樓向來身體康健,之所以會突然倒下,實是接到長子的死訊,一時間禁受不住打擊,這才一病不起。

思及此,苻堅不免有幾分愧疚。

呂光死於秦璟之手,派他增援朔方的卻是自己。

早在朝議之前,他心中已有出兵人選,呂氏父子赫然列在首位。

呂婆樓不能輕易出長安,呂光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他本以為,秦璟再是能征善戰,八千人也足以應付。不求立即將他趕出朔方、五原一帶,憑借優勢兵力,就此形成拉鋸總有可能。

萬萬沒料到,秦璟竟會冒大雪行軍,仗著熟悉地形的優勢,埋伏在大營之外,趁機發動-夜-襲。

整整八千悍卒,不是死傷就是逃散,沒跑的都成戰-俘,被秦璟押送回昌黎。

等到大火燒盡,得到消息的邊將才派斥候前來往查看。

茫茫大雪中,大營所在之處一片狼藉。

燒焦的帳篷和飛散的碎屑散落遍地,中間還有倒伏的屍身,早辨認不出生前模樣。

貪婪的狼群游弋在廢墟間,空中盤旋著成群的烏鴉,沙啞的叫聲穿透北風,使得人頭皮發麻。

饒是屢經沙場、見慣生死,照樣會被眼前一幕驚到。

斥候臉色煞白,腿肚子發抖,壓根沒有下馬,急匆匆掉頭返回。遭受火-焚的營地被拋在身後,連同氐兵的骸骨一並被大雪掩埋。

待到來年雪化,一切的一切都會腐朽成碎渣,融入大地,再尋不到半點痕跡。

或許會留下幾具燒焦的骸骨,向世人訴說這里到底發生過什么。

此戰之後,朔方城外二十里幾乎成為禁-地,商隊和游牧的部落途經此處,百分百都要繞路。實在繞不過去,也會遠遠扎營,小心的念幾句「天神」「道祖」。

遇上膽子小的,夜半聽到風聲,被嚇得瑟瑟發抖、走不動道都有可能。

隨著商隊往來,朔方和武都之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呂婆樓本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喪子之痛難以言說,又聽到這些雜七雜八的議論,氣怒交加之下,病情變得更重。

呂延南下未歸,呂寶和呂德世衣不解帶,日夜守在病榻前,小心的侍奉湯葯。奈何呂婆樓病入沉痾,竟至葯石罔效。

進-出太尉府的醫者都是戰戰兢兢,唯恐呂婆樓突然咽氣,自己被憤怒的呂寶和呂德世亂刀砍死。

有心不來,國主又下了死命,實在沒辦法,只能備好遺書,提著腦袋出門。

呂婆樓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苻堅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這個關頭,仇池被下的消息傳來,楊安的人頭被送到長安,明光殿中氣壓低得嚇人,無論文臣武將,都是低眉斂目,喘口粗氣都會提心吊膽。

別看苻堅愛好邀名,連舉-旗-造-反的都能刀下留情。

這些都有一個前提,事情沒嚴重到相當程度。

現如今,北邊城池不穩,東邊被秦策蠶食,西邊什翼犍造-反,又被視為孱弱的晉兵攻下兩郡!

就算再沒腦子,也該意識到情況嚴峻。何況苻堅不笨,自然知曉其中厲害。

糟心事一件接著一件,朝中群臣又是各自懷心思,本該挺身而出、為國主解憂的武將再次成了鵪鶉,苻堅氣得想殺人。

不用等到秋後算賬,直接抄起刀子,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砍死!

「陛下,」帶病上朝的王猛站起身,出聲打破了凝滯的氣氛,「臣有奏。」

事情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必須找出破局的辦法。

桓容一日不離仇池,留在南地的呂延就沒法鼓動楊氏父子痛下殺手。而桓容不死,桓氏就不會立即同建康翻臉。

建康不亂,氐秦要防備的敵人就多出一個,始終無法盡全力撲滅什翼犍建立在姑臧的政權,更不用提擊退秦璟,從秦策手里搶回地盤。

一環套著一環,桓容成為最緊要的突破點。

非是此事太過重要,王猛也不會讓呂延冒險留在梁州。

呂婆樓已經死了一個兒子,呂延再出差錯,太尉府必當立即傳出喪訊。

「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固守邊城,以防賊兵。」

翻譯過來,八千人都被一鍋端,還是別想著往里添油,暫時放棄朔方和五原,嚴守其他邊城。務求不讓秦璟率領的騎兵踏入半步。

雖然話不好聽,也會失去面子,好歹能保住邊界的力量,不被秦氏一點點蠶食。

再者說,嚴寒時節,北地連降大雪,靠近草原的地界更是滴水成冰。這樣寒冷的天氣,騎兵出行都很困難,休說大舉攻打城池,純粹是找死。

秦璟能戰不假,終歸不能勝過老天。強行出兵的話,跟隨他的胡騎必會心生不滿,內訌都有可能。

王猛想得不錯,也是如此建議苻堅。

氐秦國土被蠶食,從去歲至今,損失難以估量。但現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必須步步小心,謹慎行事。

諸胡內遷之後,建立的政權不少,能長久的卻是不多。

氐秦立國二十載,如今被夾在幾個政權之前,強敵環伺,稍有不慎就將重蹈他人覆轍。為今之計,穩固長安,籠絡部落首領,抓牢手中力量,挑撥他人內部矛盾,尋機再起!

一番話說完,王猛退回隊列。

明光殿中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之後,方才有朝臣出列,手持笏板,開口道:「臣附丞相之議。」

不附和又能如何?

想不出其他辦法,只能按照王猛說的,暫時放棄朔方和五原,避免和秦璟正面交鋒,以防兵力空虛,為秦策和遺晉所趁。

除此之外,柔然和吐谷渾更需防備。

如果什翼犍沒造-反,氐兵就此拿下西域,苻堅絕不會這么被動。但世事不如人意,什翼犍盤踞姑臧,口稱進貢,卻壓根沒打算向長安低頭。

之前是有桓容暗中推動,如今則是和吐谷渾互拋-媚-眼,同柔然幾部也有聯絡,仗著拓跋鮮卑出身,收攏不少流落在草原上的拓跋舊部,勢力一度膨脹,早不是輕易就能拿下。

「臣附議!」

陸續有朝臣站出來,贊同王猛奏請。

苻堅狠狠磨著後槽牙,破天荒的沒有當場點頭,而是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群臣嘩然,紛紛將視線投向王猛。

自王景略列班朝堂,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王猛神情不變,慢悠悠的站起身,轉身走出明光殿。到了殿外,沒有著急出宮,而是轉道後殿,打算進一步勸說苻堅。

他能體會苻堅此刻的心情,憋屈,無比的憋屈。但情況如此,不忍一時之氣,恐將迎來滅國的厄運。

昔日慕容鮮卑雄踞六州,照樣被一夕攻入鄴城。

如今的長安未必比鄴城安全。

思及此,王猛長嘆一聲,肺中吸入一口涼氣,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寧康二年,二月

桓容攻下仇池之後,沒有著急返回幽州,而是暫時留下,督視城池重建,順便等候桓沖和桓豁的回信。

攻城當日,東門和南門都被撞-成碎木,城門處的泥磚更塌陷一大片。想要重建,需要耗費不小的力氣。

好在桓使君手下不缺能人,不能大規模燒磚,可暫時以打磨的石塊填補。城門處立起巨木,工匠輪換開工,兩扇巨門很快現出雛形。

城牆之內,戰中損毀的房屋多被修補。

有過並肩作戰的情誼,漢、胡的界限不再如之前涇渭分明,豪強富戶紛紛慷慨解囊,幫助城內百姓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