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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斗從正午開始, 一直持續到傍晚。塵↘緣√文?學↖網
日頭西沉, 天邊燃燒晚霞,火紅的顏色,仿佛是被鮮血浸染。
狹長的山谷中, 四處倒伏著騎兵和戰馬的屍體。越靠近谷口屍體越多, 過半是身著小口袴,頭戴長裙帽的吐谷渾人。
屍體最密集處, 擠擠挨挨,近乎堆疊在一起, 形成一座觸目驚心的矮丘。
赤色的血蔓延過草地, 交織成無數溪流,最終匯聚成一個個鮮紅的血窪。遇晚風吹過, 血液逐漸凝固, 同大地融為一體。
天色漸暗, 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待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交戰雙方不約而同休兵。
吐谷渾人退入山谷,以死去的戰士和戰馬為盾,勉強護衛安全;漢兵嚴守山谷出口, 接連點燃火把, 將夜色照得通亮。
桓石秀未立大帳,而是坐在武車上,借火光眺望山谷。見到壘起的屍體,不由得眉頭緊蹙。
今日一戰,三千吐谷渾兵死傷超過大半。領兵的將軍死在劉牢之槍-下,余下群龍無首,仍是不肯投降,似要頑抗到底,不死不休。
「劉將軍,你觀此戰如何?」桓石秀開口道。
「桓使君是指方才戰斗,還是眼前這千余殘兵?」劉牢之反問道。
「後者。」桓石秀放開韁繩,拍了拍戰馬的脖頸,道,「吐谷渾大王子頓兵邊境,數量一萬有余。剿-滅這三千人,無異於斷其一臂。」
「使君所言甚是。」劉牢之扯了下嘴角,紫紅的臉膛帶笑,卻沒有絲毫的暖意,「只為徹底-剿-滅,無需等到明日,只需令人在山谷中放火,這伙殘兵一個也逃不掉!」
「火-攻?」桓石秀稍顯遲疑。
「時將九月,仆聞梁州偶有旱情。此地少落雨水,山谷中多有枯枝衰草。之前為發訊號,亦在谷間有所布置。」
似沒看到桓石秀的表情,劉牢之繼續道:「命士族以麻油浸布,施放火箭,並嚴守山谷出口,不放一人離開,這伙殘兵必死無疑!」
如果不想死,唯有棄刀下馬,投降漢兵。
「使君,事情當斷則斷。」劉牢之轉過頭,看著桓石秀,沉聲道,「吐谷渾犯我過境,殺我百姓,罪惡滔天。官家有言,必令其百倍償還!」
此言絕非杜撰。劉牢之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假借桓容之名。
桓石秀斟酌片刻,又看一眼山谷,終於點了點頭。
「好,就依此行事。」
很快,漢兵接到命令,開始集合麻油粗布,准備火箭。
數百士卒一起同手,火箭迅速堆積成山。
弓兵系好箭筒,在幾名隊主的帶領下,迅速占據有利位置。跳盪兵和騎兵列起戰陣,將山谷口徹底包圍。
山谷內,吐谷渾兵沒有燃火把,借月光和星光,發現有火龍移動向高處。
隊主下令停止動作,密切關注漢兵動向。看到火龍一路蔓延,隨後分成幾點,似在高處將自己包圍,心中隱隱感到不妙。
下一刻,預感成真。
燃燒的火箭破風而來,釘在四周地面,迅速燃燒起來。
箭矢如雨,劃過半空,焰尾拖曳,形成一道道赤金色的流光,仿佛一場光雨,異常的耀眼。
此等盛景,山谷中的吐谷渾人無心欣賞,反而肝膽俱裂。
在他們眼中,這一切都象征著死亡。
火幕連成一片,燃燒成可怖的火牆,很快將吐谷渾兵包圍。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濃煙,咳嗽聲接連響起。
被困的吐谷渾兵知道,繼續守在這里,不被燒死也會被濃煙嗆死。
「沖,沖出去!」
隊主抽-出長刀,率先推開屍牆,躍身上馬。遇戰馬躊躇不簽,狠心猛-抽馬鞭,驅趕戰馬飛馳向山谷。
「沖!」
吐谷渾兵被逼到絕境,赤紅雙眼。策馬沖出火海,身上帶著濃煙的痕跡,頭上的長裙帽早已消失不見。
谷口處,跳盪兵嚴陣以待,遇到沖鋒的騎兵,沒有一個人退後,隨鼓聲起,同時假起搞過肩膀的長盾,連成一片盾槍。
長-槍如臨,從盾牌後斜刺而出。
最先沖到的騎兵,哪怕看到槍林,已然收勢不及,迎頭狠狠撞上立盾,尚未反應過來,已被長-槍扎成了血葫蘆。
擋住第一波沖擊,跳盪兵立刻放低身形,盾牌向內側傾斜,等待第二批殘兵。
吐谷渾兵不斷前沖,踏著同袍和戰馬的屍體。
漢兵三度變換陣型,死死守住山口,即便長刀襲來,照樣不退半步。
很快,山谷前的屍身壘成小山,濃烈的血腥味甚至蓋過煙氣。
殘存的吐谷渾兵不到六百,並且半數帶傷。面對包圍谷口的漢兵,沖又沖不出去,後退只能被燒死,哥各個猶如困獸,不斷揮舞長刀,神態近乎瘋狂。
瘋狂中帶著絕望。
吐谷渾兵開始相信,這處山谷將是自己的埋骨之地。
就在這時,山谷後傳來一陣悠長的號角聲。
包圍谷口的是漢兵突然向兩側分開,讓開道路,容一輛武車通過。武車通體漆黑,在黑夜中仿佛一頭凶獸,張開大口,欲要擇人而噬。
吐谷渾兵盯著武車,眼底遍布血絲,卻無一人沖殺上前,反而下意識的後退半步。
桓石秀坐在車前,不部曲護在車身左右,劉牢之策馬在前,提防殘兵狗急跳牆,不要命的襲擊武車。
「我乃梁州刺使,奉聖旨討賊。」桓石秀揚聲道,「爾等寇我邊境,害我百姓,行殘暴之舉,本當盡數斬殺!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爾等棄刀下馬,臣服我朝,可饒爾等一命!」
桓石秀對時機的把握相當准確。
這個時候開口勸降,遠比大火未起時增效百倍。
在無盡的絕望中遇見希望,在恐怖的黑暗中重見光明,這伙殘兵會如何選擇,已是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得桓石秀不殺的保證,陸續有吐谷渾兵棄刀下馬,從衣著上無法分辨,僅能從發型判斷,多數不是鮮卑,而是羌人和雜胡。
下馬的殘兵越來越多,最後,僅剩百余人寧死不降。
「殺了吧。」
桓石秀不打算多費口舌。
這百余人明顯是大王子嫡系,戰死也不會投降。既如此,何須浪費口水,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