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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後, 謝安獨自被留了下來,由宦者引路,往內殿議事。
不解天子何意, 謝安進殿之後,行禮落座, 並未著急出言,只是看著鋪在面前的輿圖, 心頭微動, 難得有些出神。
桓容坐在矮榻後, 命宮婢送上茶湯糕點,盡數退出殿外。
殿門合攏,吱嘎一聲輕響,喚醒沉思中的謝安。
「謝司徒, 朕召司徒前來, 實是有事相商。」
「陛下請講。」
桓容的態度如此慎重,謝安心中登時有了計較。看到面前輿圖, 想到北地之事,腦子里閃過數個念頭,不知不覺間,目光定在青州之上。
「日前秦青州刺使唐公洛反,欲投我朝,司徒以為如何?」
桓容開門見山, 謝安神情變得凝重。
「臣聞唐公洛乃氐秦舊將, 勇武果敢, 氣力超群,能坐制奔牛。箭術更是非同一般,可百步穿楊。仕氐秦時有滅代之功,授征北將軍。」
桓容靜靜聽著,知曉唐公洛有這份本領,並不感到意外。如果沒有過人的本事,如何會以降將的身份得到重用,甚至坐鎮一州。
從種種跡象來看,秦策防備唐公洛不假,但也確實在用他。
然而,並州的事又該如何解釋?
桓容捏了捏手指,忽然覺得,說不定秦策並非「主謀」,七成以上是為他人背鍋。
「秦氏伐長安,唐公洛功勞不小。苻堅身死之後,秦氏收復各州,其亦有大功。」
說到這里,謝安似想起什么,惋惜的搖了搖頭。
「秦策善用人,奈何疑心太重。」
接下來的話,不用謝安細說,桓容也十分清楚。
唐公洛出任青州刺使,貌似手握大權,實際上,卻是被關在籠子里,左右動彈不得。
青州南臨徐州,原為秦璟治下,現為秦玦鎮守;向北是冀州,由夏侯將軍駐兵。
東行是大海,沒有海船,無異是條絕路。
西面是兗州,駐扎此地的將領是秦璟舊部,加上隔壁就是秦玒駐兵的洛州,但凡有風吹草動,青州立刻會被包了餃子。
這樣的安排,足見朝堂對降將的態度。
唐公洛倒也能忍,始終兢兢業業,沒有半句怨言,為秦策鎮守青州。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無論投靠秦氏之前還是之後,唐公洛得罪的人委實不少。長安朝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和他生過不快。
尤其是秦策削減豪強勢力時,唐公洛成為一柄鋒利的快刀,傷在他手中的人很是不少。
有秦璟在前,世人很少會注意到唐公洛。被他收拾過的豪強卻時刻不忘,逮住機會就要反咬一口,以解心頭之恨。
並州之事是偶然,也是必然。
即便今天不動手,隱在暗處的人也不會長久沉默。總有一天,唐公洛會成為明晃晃的靶子,一步步被逼入絕路。
謝安一邊說,桓容一邊思量,腦子里飛速轉動,考慮接下來該如何開口,才能讓謝司徒接受他的提議,並代他出面說服王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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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郗愔那里不用擔心。
郗超出馬,只要有利益可得,一切都能搞定。
實事求是的講,這對父子的關系究竟如何,桓容也有點看不明白。
換做幾年前,桓容可以斬釘截鐵的說,郗愔有大義滅親之心。現如今,郗愔的繼承人依舊是郗融,始終沒有改變,但是,郗超出入丞相府的次數卻愈加頻繁,常常一留就是半日。
不只是桓容,滿朝文武之中,凡是知曉早年之事,差不多都跌破眼鏡,很是想不明白,這對父子究竟是在唱哪出大戲。
「陛下提起此人,可是有北伐之意?」
「司徒何出此言?」桓容愣了一下。
「如非如此,臣實是猜不透,陛下特地召臣前來,提起青州,且有這張輿圖,究竟是為何意。」
「唐公洛舉旗謀反,言要轉投建康。」桓容沉聲道。
謝安眉心微蹙,縱然神情凝重,依舊是氣質非凡,不折不扣的老帥哥一枚。
「陛下真要發兵?」
桓容出兵北伐,逐步收回中原,是利國之事,謝安自然不會反對。可在他看來,現在並非動手的最佳時機。
交州叛-亂雖平,亂賊並非掃除干凈。
寧州刺使日前上表,拿下林邑都城,欲搜捕殘寇,並趁機收服周邊番邦,恢復秦漢時的舊土,一時之間無法撤兵。
今歲麥稻大熟,國庫豐腴,支持一兩場大戰沒有關系。可插手青州,明顯是和長安對著干,很可能引來對方的報復。
如此一來,絕不是一兩場局部戰爭就能解決。到最後,很可能是決定誰主華夏的大戰。
謝安以為桓容不會如此莽撞。
亦或是天子另有准備,只是他被蒙在鼓里?
「司徒的擔憂朕明白。」從謝安的神色里,桓容能猜出一二,當即解釋道,「朕言唐公洛,的確有意插手青州,並非為了幾處郡縣,而是為唐公洛及其手下將兵。」
「為人?」
謝安先是驚訝,繼而恍然。低頭看向輿圖,表情閃過幾分明悟。
「陛下可是要用海船?」
「正是。」桓容頷首,示意謝安靠近些,手指點著輿圖,「幽州商船歲往北地市貨,偶爾會停靠青州。」
「朕日前召人詢問,知曉商隊同當地百姓頗為熟稔。」
礙於長安,商隊沒有在當地設立商行,然借當地商鋪,照樣傳遞消息,織成一張更隱秘的關系網。
「事先於唐公洛信,計定之後,方使船隊靠岸。」
桓容制定的計劃很簡單,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
謝安聽過之後,沉吟片刻,開口道:「陛下可曾想過,船行海上需要時日,而長安不會坐視青州叛-亂,唐公洛是否能撐到海船抵達?」
簡言之,如果唐公洛撐不住,被秦策派兵剿滅,計劃再好也是白搭。到頭來,花費人力物力,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更會被長安抓住把柄。
早知謝安會有此問,桓容不慌不忙,慢悠悠道:「正因有此擔憂,才會請謝司徒留下。救人如救火,說服三省,尤其是王司空那里,都需司徒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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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謝安:「……」
敢情不是疏忽,是早已經挖好坑,在這里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