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1 / 2)

桓容 來自遠方 2053 字 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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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深, 篝火熊熊燃燒, 火星不斷飛散,見底的酒壇堆成小山,宴上眾人多有些許醉態, 豪情逸興,愈發有幾分恣意狂放。

長安文武拊掌擊節,先歌秦風無衣, 後誦周南麟之趾, 頌秦帝英明善戰, 秦軍勇武豪邁, 征伐逐北,驅胡賊千里。

建康文武不甘示弱,接以大雅公劉,古老的曲調, 詞句中飽含先民的質朴, 另有一種開創基業的豪情壯志。

「篤公劉, 匪居匪康。乃埸乃疆, 乃積乃倉;乃裹餱糧, 於橐於囊。思輯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 爰方啟行。」

郗超擊節, 謝安起調,賈秉揚聲。

不比北地文武雄渾霸道,卻有南地的豐饒和安民樂道。

「篤公劉, 於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順乃宣,而無永嘆。陟則在巘,復降在原。何以舟之?維玉及瑤,鞞琫容刀。」

詩中贊頌先周時部落之長公劉誠實忠厚,不圖安康享樂,帶領部民開疆拓土,建立城池,種植漁獵,讓部民安居樂業的豐功偉績。

詩中既贊先民的朴實勤勞,亦頌公劉的仁厚誠懇以及為君之道。

「篤公劉,於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止基乃理。爰眾爰有,夾其皇澗。溯其過澗。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比起秦風和周南,這首詩很長,曲調並不高亢,唱來十分平實,並不會予人奔赴戰場,激昂慷慨,熱血澎湃之感。

然而,比起無衣的所向無前、壯懷勇烈,公劉蘊含的本固邦寧、邇安遠懷,在亂世之中更顯彌足珍貴,更加令人向往。

古老的曲調,古老的詩詞,悠長、質朴,交織在一起,隨夜風飄揚。

聽在眾人耳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動。

無衣展示給眾人的,是戰場的壯懷激烈,是袍澤之誼,同仇敵愾;公劉傳頌的則是開創基業,君篤臣誠,百姓安居樂業的和樂景象。

縱然部落間仍有殺伐,即使城邦之間依舊存在戰爭,在公劉的治下,依舊是國泰民安、人壽年豐。百姓能夠豐衣足食,不必受外族-侵-擾,更無須遭受顛沛流離之苦。

之所以選擇這首詩,並非是湊巧。

除為應秦風之曲,更是在向長安展現建康的實力。

秦帝固然英明神武,桓漢天子更能讓百姓安居樂業。

秦國固然兵強馬壯,能征善戰,所向披靡,桓漢亦有氣冠三軍之士,軍隊照樣能保衛疆土,摧堅毀銳。

勇悍固然可貴,然民為國本,糧為民本,桓漢收攏流民,開墾荒田,發展商貿,大力恢復生產,境內百姓多能安居,桓漢天子實為民心所歸。

雙方實力在伯仲之間。

他日一決天下,縱有精銳之師、熊羆之旅,沒有足夠的糧草供應,將兵炊骨爨骸,如何能有勝算?

在場都是聰明人,稍微想一想,就能體會出這首詩背後的用意。

長安文武神情不變,拊掌擊節,隨聲附曲,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不服氣,想要開口反駁,怎奈事實擺在眼前,實在無言可駁。

北地連年遭災,大旱蝗災不絕,漢時豐產之地,如今卻是是兩歲絕收。

長安的確沒糧,商貿的發展速度也不及建康。遇上夏侯氏叛亂,財政更是雪上加霜。如若不然,也不會主動遞送國書,請桓漢天子一會,向建康大批市糧。

歌到中途,有長安文武面現黯然,秦璟略微沉眸,舉觴敬桓容。

桓容則是鬧了個大紅臉。

究其原因,被當面這么誇,帶頭的還是江左-風-流-宰-相,被視為魏晉-風-流-標桿的謝安,不臉紅才怪。

雖說誇著誇著就習慣了,可這樣的場合,又是這首公劉,桓容實在有點撐不住。

羽觴遞到面前,一言不發接過,送到唇邊飲盡,無意的舔了下嘴角,察覺秦璟飽含深意的目光,桓容轉過頭,耳根熱度驟增。

這一次,非是「誇贊」所致。

一曲公劉結束,建康眾人酣暢淋漓,長安諸人是什么心情,就不是前者需要考慮。

篝火燃盡,酒宴已至尾聲。

桓容起身告辭,建康文武盡興而歸。

秦璟率眾人送到營前,目送桓容登上大輅,消失在夜色之中。

隊伍緩慢前行,車輪壓過土路,吱嘎作響。

沿途有府軍打起火把,綿延成一條火龍,直通襄陽城門。

冷月高懸,漫天星光揮灑。

桓容坐在大輅中,遇夜風吹過,突然打了個機靈,僅有的一點酒意瞬息消散,盪然無存。

謝安和郗超等人心懷舒暢,見月色正好,干脆推開車門,隨意敲著車板,一下接著一下,極富有旋律。

敲擊的聲音不斷疊加,《大雅公劉》的歌聲再次響起。

歌聲傳入耳中,桓容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身後。

月光下,馬車前後相接,門窗俱開,車上之人皆是廣袖高冠,不羈而歌。

聲音或高或低,或低沉沙啞,或有幾分清亮,有得更帶著酒意,交織在一起,並不十分整齊。

然而,正是這份率性,這種灑脫不羈,才更加令人感動。

有一瞬間,桓容動也不能動,只能定定的看著謝安的馬車。對上長者智慧的目光,一股情緒驟然間涌上,似潮水一般,瞬間席卷全身。

整個人被情緒淹沒,身體快於理智,桓容站在大輅上,正色道:「諸公之意,朕定不負!」

「好!」

謝安拊掌大笑,眾人皆朗笑出聲。

笑聲中,擊節聲變得急促,歌聲更為高亢。

桓容的耳根又開始發紅,但看眾人表現,就知道都已經「進入狀態」,不唱個過癮絕不會罷休。

望天半晌,不由得失笑搖頭。

既然停不下,干脆加入其中。

桓容放松的坐在大輅上,單手敲擊車欄,與眾人一同放聲高歌。

幸虧換了一曲,若還是公劉,打死他也唱不出口。

魏晉風-流,士人瀟灑。

此情此景,早已深深鐫入歷史,後世無法復制,也不可能復制。只能在追憶中感懷,這是一個何等苦難,卻又何等精彩的時代。

御駕回到襄陽城,知天子平安,城內守軍和百姓全部松了口氣。

隊伍進城之後,城門立即關閉。

吊橋升起,城頭守衛森嚴,至天明時分,火把依舊未熄。

桓容回到駐蹕處,簡單洗漱之後,換下袞服。見宮婢退下,阿黍捧著玉帶遲遲不動,難免覺得奇怪。

「怎么?」桓容挑眉。

「陛下,這玉不是出自台城,綉紋也非建康工巧奴的手藝。您是……」阿黍手捧玉帶,看著桓容,欲言又止。

桓容微微皺眉,拿起玉帶細看,確定阿黍所言非需,手中壓根不是自己那條,一念閃過腦海,腦袋登時嗡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