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好好吃飯，別總盯著人家看。」周沉坐在妹妹身邊，按住她不停亂動的小身子，親手把她盤子里的牛排切好，然後把叉子塞到她手里，「吃吧。」

「哥哥，幫甜甜也切了。」貝貝指著甜甜跟前的那份牛排，聲音又脆又響。

貝貝有爸爸又有哥哥，甜甜羨慕得很，她坐在人家對面，一會兒拿眼睛瞟人家爸爸，一會兒又悄悄看人家哥哥。本來小丫頭在走神，忽然聽到貝貝的話，她呆了一下，然後又重新看向了貝貝哥哥。

周家家教好，別看江馳很疼閨女，但是對兒子從小就十分嚴厲。

所以，周沉雖然才八歲，但是已經很懂事了。本來貝貝不說，他也是要幫甜甜的。

周沉坐到對面甜甜旁邊來，把她的盤子挪到自己跟前，然後慢條斯理將甜甜盤子里的牛排切成很小的一塊塊。推到甜甜跟前後，他又坐了回去。

甜甜有些呆，貝貝卻一個勁朝她擠眉弄眼。

縱使這個時候庄菀再不願意開口說話，可是人家孩子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她要是不表達一下，顯得沒有禮貌得很。

何況，這周家小少爺，的確很紳士。

庄菀擱在膝蓋上的雙拳漸漸攥緊，心里有些緊張，但還是擠出笑意道：「周少爺年紀雖小，卻是很紳士。」

蘇冥說：「他是在家的時候被他妹妹給指使慣了，不過，他是哥哥，貝貝跟甜甜是妹妹，他也該的。」見此刻氣氛實在尷尬，兩個男人像是搭台子打擂一樣，好像誰也沒有想要先搭理誰的意思，於是蘇冥眼睛在兩個男人臉上溜達一圈後，又回到庄菀身上來，問道，「對了小菀，甜甜現在有報什么興趣班嗎？」

這個話題是庄菀想聊的，她抿唇笑道：「打算讓甜甜學習小提琴，她也很有興趣。」

「那可真是巧了，我家貝貝也喜歡。」蘇冥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到時候，讓她們倆一起學，也有個伴兒。」

「我願意，媽媽。」貝貝小嘴沾滿了醬汁兒，嘴里還塞著肉。

蘇冥瞪她：「嘴里含著東西的時候，不許說話。」

貝貝果然老實下來，只又埋頭吃，順便悄悄給坐在對面的甜甜擠眼睛。

甜甜也很開心，她本來就喜歡唱歌跟樂器，如果能跟貝貝一起學的話，那就更好了。

庄菀說：「貝貝性子開朗活潑，人也很豪邁仗義，有她在，我也放心甜甜。」

蘇冥說：「明天周末，你有空嗎？我打算去琴行給貝貝選一把小提琴，然後再一起商量著，給她們報個什么樣的班。」

庄菀本來也是打算明天去給貝貝買琴的，聽蘇冥這樣說，她自然點頭同意。

~

吃完飯後，跟周家告別，裴紹勤開車送母女倆回去。已經很晚了，小孩子扛不住，在車上就睡著了。等到了母女倆住的小區，裴紹勤緩緩把車子停下，車子才停，甜甜就醒了。因為車里開了空調，暖和得很，小丫頭臉頰睡得紅撲撲的，剛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媽媽，見媽媽就在身邊，她咧嘴笑。

「媽媽。」甜甜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喊一聲，就像小貓一樣縮進媽媽懷里，「媽媽，好香。」

庄菀懷里被一團軟軟的小團子填得滿滿的，只覺得整顆心都化了，忽然又想起之前貝貝說的話來，她越發覺得難受。她以前一直以為，只要她待甜甜好，讓甜甜可以像別的小孩子一樣，吃穿不愁，那么，甜甜只有媽媽也行。可是她現在才隱約明白過來，在小孩子心里，爸爸就是頂梁柱，是一種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她需要這樣的一份安全感。

她一直都不想孩子卷入到大人們間的恩怨中來，如果讓甜甜有個爸爸可以讓她過得更開心的話，她願意讓他們父女相認。

總之在她心中，是沒有什么事情比女兒的幸福快樂還重要的。

「甜甜好像困了，我先送她上去。」庄菀聲音依舊平淡，沒有什么太大的起伏，稍稍頓了片刻，看向前座的男人道，「我有話想跟你說，你……可不可以先等我一會兒？我一會兒下來。」

聞言，裴紹勤黑眸瞬間亮了起來，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他迅速就回過頭來。

見他看過來，庄菀垂了眼眸，沉默著開車。

「等一下。」裴紹勤喚住她的同時，人已經迅速下車了，脫了外面的短款呢子大衣，「把甜甜蓋著，別叫孩子凍著。」

說罷，直接長臂一伸，就將母女兩個接了出來，然後親自給甜甜蓋上。

嚴嚴實實裹住她，只留一個小腦袋在外面。

「叔叔。」甜甜迷迷糊糊的，咧著小嘴沖裴紹勤笑，「明天還能見到你嗎？」

裴紹勤站在上風口，幫娘兒倆擋著風，聽女兒說得可憐，他緩緩抬手摸了摸她腦袋，點頭道：「會的，只要甜甜願意，什么時候都能見到叔叔。」

甜甜有些開心，縮在媽媽懷里笑。

~

庄菀把甜甜送上樓去後，簡單幫她擦了臉洗了腳，然後抱她進卧室哄她睡覺。等甜甜睡著了，她則拿著剛剛裴紹勤脫下來的外套下樓。外套還很暖和，搭在臂彎上，只屬於他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庄菀盯著眼前這件純黑色的大衣看了會兒，才離開。從樓道口走出來，見男人還站在車子外面，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你的衣裳。」她把大衣遞過去。

裴紹勤接過，搭在臂彎道：「上車說罷。」

庄菀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裴紹勤見狀，轉身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小菀，你想跟我說什么？」上了車子後，裴紹勤轉頭看著坐在身邊的女人，見她微微低垂著腦袋，他莫名一緊，就怕她會提出不讓再見甜甜的要求來。

庄菀沒有繞彎子，直接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甜甜這么渴望有個爸爸。」她聲音很低，但是卻足夠讓裴紹勤聽得清楚，說完那句，她稍微停頓了下，才又繼續說，「對甜甜，我就算做得再多，也是虧欠了她。已經虧欠了她四年，不想再讓她受這樣的苦，所以，我會告訴她，她的親生爸爸到底是誰。以後……以後你隨時都可以來見她。」

雖然裴紹勤一直都堅信甜甜是自己的閨女，但是庄菀從來沒有在他跟前承認過，現在說這樣的話，無疑就是承認了。

聽到這樣的話，裴紹勤心情自是很激動，他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甜甜渴望爸爸，他也渴望妻子跟女兒啊。

「小菀，甜甜是渴望爸爸跟媽媽在一起。」裴紹勤目光定定落在身邊這個女人臉上，喉結滾動了下，繼續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傷口，但是受了傷，只要好好治療，總是會愈合的。你可以有事業，有你的追求，但是我不希望你太辛苦。有些愧疚，可以用別的方式來償還，你沒有必要這樣折磨自己。」

庄菀這才抬起頭來，靜靜看著他。

「我也想，可是我做不到。」她說，「就算到現在，我還常常會做噩夢，夢到蘇子揚滿臉是血的站在我床邊。我以前有跟你說過，我媽媽還在的時候，是蘇家服裝廠的裁縫，有一年我爸爸生了大病，家里積蓄都花光了，如果不是有蘇家幫襯，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爸爸了。所以，蘇家於我有大恩，我不但沒有報恩，還害死了子揚。如果我沒心沒肺什么都不管，不但我自己良心過不去，就是我爸媽在天之靈，他們也會怪我的。」

想起這些事情，她就覺得痛苦。

她難道不想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嗎？如果她真的不愛這個男人，當初得知懷了身子的時候，她根本不會把孩子生下來。

她對不起子揚，對不起甜甜，甚至她現在都感覺自己對不起眼前這個男人。她也想要忘記過去所有不美好的一切，想要擁有愛情跟幸福，但是她不能。

見她痛苦，裴紹勤心里並不比她好受，他只輕輕抬起手來，慢慢的把她攬進懷里來。

「你別痛苦，當年那件事情，是我不好。」他黑眸輕輕闔上，溫柔地親吻著她的頭發，顯然是在壓制著心中的怒氣，「那件事情你沒有半點錯，你也是受害者，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小菀，你要是願意，我打算以蘇子揚的名義開一個慈善機構，專門幫助那些需要的人。等蘇太太身子恢復了，裴氏當年收購的蘇家那廠子，也可以贈給蘇太太。我甚至可以給蘇太太當干兒子，從此孝敬她下半輩子，直到她壽終正寢。」

庄菀當年的逃避，現在的刻意冷淡疏遠，其實除了對裴家人的怨憤外，潛意識里還是想要保護裴紹勤的。畢竟，如果當年蘇子揚才死，裴紹勤就娶了她，他們兩個肯定都是活在風尖浪口。現在的媒體輿論壓力多大，只要給人抓住把柄，大有不把你搞得身敗名裂誓不罷休的勢頭。

旁的不說，裴家的兩個叔叔，就不是好對付的，怕是正期待著裴紹勤能夠娶她自毀名譽呢。

那些豪門商戶，外表看著珠光璀璨，其實里面如何黑暗，怕是也只有他們才知道吧？日子過得，未必就有普通老百姓幸福。

既然當年都離開了，現在如果答應他，豈不是跟當年一個效果？而且，現在有了甜甜，有些媒體人素養不高，從大人身上討不到好處，難免不會從小孩子身上下手。

她只希望甜甜可以過得簡單點，快樂點，不希望被媒體曝光。

「你我是不可能的了，我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只想安安心心工作，好好看著甜甜長大。」庄菀從他胸前仰起頭來，目光與他對上，認真道，「小提琴手tina，真的很好，跟你挺般配的。你忘了我吧，我也忘了你，以後各自過各自的日子。甜甜的撫養權我是不會讓的，不過你也放心，我不會結婚，甜甜不會有後爸，你可以常來看她。」

「你以為我就會嗎？」聽她讓自己娶別的女人，裴紹勤很生氣，怒火上來，眼睛都漸漸變得赤紅。

庄菀別開眼睛說：「那隨你，你的事情，我也管不著。」說罷，就要開門下車，卻發現門打不開。

裴紹勤一臉陰霾，卻不是對庄菀，難得有這樣好好獨處的機會，他也不想把氣氛搞砸了。現在的事情，幾乎成了一個死循環，如果找不到一個突破口的話，僵局就會一直維持下去。但是突破口在哪兒？讓蘇子揚復活嗎？他都死了五年了，要復活，早就該活過來了。但蘇子揚不活，他跟小菀的關系，就不能夠前進一步。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到了林朝，那個人，乍一看起來，未免跟蘇子揚太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