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教主走失記 一世華裳 3021 字 202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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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右的意識浮浮沉沉,漫無目的地飄盪一會兒,沉進了更深的夢里。

他感覺自己正孤零零地走在一條黑暗的遍布荊棘的路上,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要往何處去,但腳下畢竟有路,所以他只能茫然地向前走。

許久之後,他忽然看見一道亮光。

緊跟著,他聽見了笑聲。

寵溺的、縱容的、輕快的、滿足的……許多人的聲音匯集在一起,像隆冬的深夜里的一杯熱茶,喝一口,暖意從體內一路蔓延,溫柔地包裹住了靈魂。

他也想笑,可抬起眼卻看到漫天血色,那些聲音驟然變了調,山呼海嘯地席卷而來,慘烈得令人不敢去仔細分辨。他徒勞地向前伸出手,去被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

「阿右,跑!」

他被人推出一個洞口,身後的女音聲嘶力竭,混著陣陣慘叫一起撞入耳膜。

「一直跑,別回頭!去何極山找喻老,他愛才,一定會收留你,記著別對人說你的名字,記著我們說過的話!阿右,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葉右在陰冷的冬夜里跌跌撞撞向前狂奔,淚眼不受控制地向外涌,但連絲熱氣都還沒來得及散開,便被寒風直接凍在了臉上。

漆黑的深夜,身後唯一散著亮光的地方已浸在一片火海之中。

聞人恆半夜里猛地睜開眼,伸手一摸,摸到一手冷汗。

他急忙坐起身,借著微弱的燭光看著身邊的人,只見師弟眉頭緊皺,腦門全是汗,呼吸也比平時急促。他拍拍師弟的臉:「阿曉?阿曉?醒醒。」

小神醫聽到動靜,從新搭的小床上跑過來:「他怎么了?」

聞人恆示意他把床邊的燈點燃,試圖叫醒師弟,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這個人睜開眼。小神醫湊過去試了試,依然不行。聞人恆見他搖頭,問道:「怎么回事?」

「他應該是在做噩夢,」小神醫道,「他的身體很虛弱,還在昏迷,醒不了的……啊,你先前給我的凝神露興許管用!」

他翻出小瓷瓶遞給聞人恆,示意他直接喂,看著他抱起曉公子喂了一口,便道:「要還是不行,只能這樣了。」

聞人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么,溫柔地把師弟揉進懷里,一下下輕輕拍著他的背。

小神醫被他這親昵的舉動弄得發愣,呆呆地看著他。

聞人恆道:「他小時候也總是做噩夢,都是這么好的,燈熄了吧。」

小神醫猶豫一下,覺得幫不上什么忙,交代他曉公子若有任何狀況都記得喊他,這便憂心忡忡地回去了。

葉右的意識仍浸在漫長而冰冷的夢里。

他飢寒交迫地走了很久,手腳凍出了凍瘡,寒風一吹,整個人都像是被凌遲了似的。

冬季實在沒有多少能吃的果子,若在郊外,他便挖樹根吃,若到了城里,他就守在酒樓外等著吃人家的剩菜剩飯,但這事往往輪不上他,只是偶爾會遇見好心人給他一口吃的,但更多的時候他都是餓著。

要是運氣好,求著路過的馬車載他一程,能省不少腳力。

他過了一座又一座城,從隆冬一直走到除夕。

新年里,城市張燈結彩,穿著新衣服的小孩笑盈盈地跑來跑去,好不熱鬧。他蹲在牆角看著他們,借著休息的空當,貪婪地吸著晌午的陽光。

一旁賣饅頭的大叔看他好幾眼,不知是心善還是正趕上過年,收攤時拿了一個熱乎乎的饅頭遞給他。葉右急忙接過來,道了聲謝。大叔悲天憫人似的輕嘆一聲,推著小車走了。

葉右目送他走遠,低頭咬了一口饅頭,余光掃見不遠處有幾個乞丐向他走來,心頭涌上不好的預感,起身就跑。

但小孩跑得再快,又如何能抵得上大人?他很快就被圍了,那幾人喘著大氣踹他一腳,罵罵咧咧:「娘的跑得還挺快,跑啊小賤-人!怎么不跑了?」

葉右蜷縮成一團,死死地抓著手里的饅頭。那幾人一時愣沒有掰開,氣得又踹了他好幾腳。葉右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就在要放棄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慘叫響起,落在身上的腳一齊消失了。他抬起頭,看見一個持劍的伯伯把那幾個乞丐呵斥走了。

老者在他面前蹲下,和藹問:「沒事吧?」

葉右搖頭,小聲道:「謝謝。」

老者問道:「你爹娘呢?」

葉右心底一顫,又搖了搖頭。

老者不好多問,將他從地上扶起來,隨即微微一頓,仔細摸了摸他的骨骼,目中有些驚訝,說道:「你不練武可惜了,若是沒地方去,不如以後跟著我?」

葉右看看他,正要回絕,只聽他道:「我住在何極山,姓喻,雖不是大門派,但在江湖上也是無人敢欺的,怎么樣?」

葉右一怔,確認問:「何極山?」

老者以為他沒聽過,解釋道:「是離這里不太遠的一座山,過年來城里買些年貨,馬上便要回去了,跟我走么?」

葉右鼻尖一酸,感覺那些前路渺茫的無望和孤立無援的凄苦一起落了地,黑暗陰冷的長路終於走到了盡頭。他張了張口,拼命抑制住涌上喉嚨的哽咽,說道:「……好。」

老者很高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曉,」葉右聽見自己說,「我叫阿曉。」

老者問:「姓呢?」

葉右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沒有……沒有姓。」

話一說完,他眼前一黑,積累了數月的疲憊摧枯拉朽地壓倒過來,他頓時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他感覺正躺在一片溫暖之中,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了。

「醒了?」老者伸手探過來,「你發燒了,唔,倒是退了一點,來,喝點水。」

葉右只覺身上清清爽爽,想來已經被擦拭過或洗過澡了,他順從地張開嘴喝了一口水,後知後覺才發現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他們現在是在一輛馬車內,車內堆滿了年貨。他沒地方躺,被老者一路摟在了懷里。那個人便坐在老者身邊,似乎比他大幾歲,也正看著他。

老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那只充滿暖意的手為他擦拭頭上的汗,笑著介紹:「他叫聞人恆,以後便是你的師兄了。」

葉右大腦昏沉,並沒有清醒多久,再次睡了過去。

聞人恆很快察覺師弟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了,也不知是因為凝神露的葯效,還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不過他希望是後者,又輕輕拍了幾下。

「師兄……」

聞人恆一開始以為出現了幻聽,直到第二聲響起時才湊過去仔細聽,聽見師弟的低低囈語,不由得將人擁緊了一分,吻了吻他的額頭。

第二天天色一亮,葉右就醒了。

聞人恆睡得不沉,察覺他動了一下,立刻睜開眼,對上了師弟的目光。

葉右整個人都被他揉進懷里,微微挑眉,看了看彼此的姿勢,尚未開口,聞人恆便鎮定地作了解釋:「你昨天睡得不踏實,做噩夢,」他放開手,問道,「感覺怎么樣了?」

葉右道:「我覺得使不出力氣。」

聞人恆沉默了一瞬。

他師弟的武功雖說排不上頂尖的行列,但進入中上乘還是可以的,尤其那鬼魅的輕功,整個江湖恐怕都沒多少人能敵得過,況且師弟天生便是練武的料子,如今得知內力全失,不知會是什么想法。

他昨天本想問問那幾個長老是不是他們扔的銀子,結果那幾人都跑了,導致他暫時沒辦法判斷這事對師弟的影響。

葉右道:「師兄?」

聞人恆拍拍他的肩,安撫道:「你受了傷,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後再說。」

葉右順從道:「嗯。」

他望著師兄起床穿衣,慢慢回憶起暈倒之前的事,問道:「吸血老鬼呢?事情後來怎么樣了?」

聞人恆道:「他自盡了。」

葉右有些意外:「自盡?」

「嗯,服的毒,」聞人恆一邊穿衣一邊將昨天的經過敘述了一遍,看著師弟,「對於這事,你有什么想法?」

葉右道:「先弄清秘籍是否存在吧。」

聞人恆道:「若不存在呢?」

葉右道:「那么吸血老鬼想保護的人、這座庄園的真正主人,很可能就在來的這些人里。」

聞人恆點頭,見他要撐起身,攔了一下:「怎么?」

葉右道:「我不想在床上躺著,你扶我去外面坐坐吧。」

如今才剛入秋,秋老虎尚在,早晨不冷不熱,透透氣確實挺好。聞人恆沒拒絕他,見他對自己伸出手,便打橫一抱,壓根沒用扶的。

他一本正經地找了個借口:「你現在不宜勞累。」

葉右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逝,在他看過來時迅速恢復到聽話的模樣,低眉順眼,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