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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傳臚唱名時。
舉子們再次入宮,候在崇政殿外,等待官家評定出名次,然後唱名。
仁宗在殿內看過前十名的試卷,同樣看到了一份他覺得文思比較眼熟的試卷,放在第五位。此人雖然沒有點明自己策論中提到的,關於廉吏民之表的正面范例,但是仁宗又怎么會認不出來他寫的是哪里呢?
對開封府有如此了解之人,不是出自府衙,也關系匪淺。
仁宗看了一眼侍立在殿下的包拯,輕輕一指,編排官便將試卷提到了第三名。
殿外。
所有舉子屏息等待。
慢慢的,他們聽到從殿內傳來的聲音。從殿內到殿外,依次站了許多軍頭司的侍衛,當官家念出進士的名字,這些人便會依次傳唱,直到讓殿外的舉子們聽見。
被叫到名字的人名登金榜,欣喜若狂。沒有被叫到的人心急如焚,苦苦等待。二者形成鮮明的對比,而這,也只是他們仕途的第一步而已。
葛雲低頭站在原地,聽到侍衛唱名,已分出了狀元、榜眼,那二人立刻受到了無數羨慕的目光。
此時,葛雲的心情與其他人還有點不一樣。
距離殿試沒過去多久,他在受過那么大的刺激後,面對這樣的場景,也無法太過興奮了。
——當然,這只是葛雲自己的想法。
因為在下一刻,隨著侍衛們的傳唱,「葛雲」二字,在崇政殿內外回響。
葛雲茫然地抬起臉,似乎尚未反應過來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怎么會呢,這才念到第三個名字啊。
等等,第三個名字?
葛雲的眼睛睜得大極了,進士及第,名列探花?!
周圍有認識葛雲的,以眼神問候。接收到問候的葛雲如夢初醒,手微微發抖,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朝著殿內叩拜。
……
葛雲腳下仿佛踩著雲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內侍的帶領下前往御苑。
這是新科進士們的固定項目,官家唱名賜第後,還會賜宴,新科進士們也要謝恩。
內侍對葛雲笑了一笑,十分和善地說:「恭喜探花郎,開封府學此次參加殿試的三名進士科學子,都高中了呢,更有您這位探花郎。」
除卻葛雲,其他兩名進士科的同學也都榜上有名,只是名次不如葛雲這么靠前而已。
葛雲心情大好,友好地回應內侍。
內侍又三言兩語為葛雲介紹賜宴的情況,說了說往年的事情。葛雲仔細聽來,好似閑談一般的話里,其實暗藏了注意事項。
葛雲感激地想要塞一個荷包給內侍,內侍卻推舉了,低聲說道:「雲郎君那邊早已打點過了,探花郎安心赴宴便是。」
葛雲一愣,隨即用力點頭,「多謝!」
金榜題名時,在場的進士們皆是紅光滿面,自覺此刻是大宋最幸福的人。
葛雲也覺得自己慢慢從「泄題疑雲」帶來的負面狀態里掙脫了,他仔細回想,覺得自己能夠得探花,其實也是超水平發揮。
考試的時候,葛雲一開始就看到策論題,壓力特別大,但是他沒有被壓垮,反而發揮比平日更為出色了,否則,葛雲自覺絕對達不到前三名的水平。
宴席上,旁邊的同科們紛紛與葛雲這位探花郎搭話。如果說在場的都是人生贏家,那么前三名就是贏家中的贏家了。
這些人,日後都是官場上的同僚,同年之誼,也是很重要的。葛雲打點精神,小心應付,不敢因為自己中了探花,就過於驕傲。
難免有人問起葛雲是如何答題的,還有他的來歷等等。
葛雲一一回答,知道這些人難免心中會有各種想法。他是寒門學子,又出自開封府學,雖然大家都是天子門生,但是他與包相公的關系是絕對扯不清的,在人們眼中,一開始就會被劃分派別。
這新科進士宴上,你來我往,也算是提前預習一下官場手段了。
葛雲盡量沉穩應對,多虧了他雖然出身寒門,但是在府學之時,多次實習和社會實踐,見過許多世面,在最開始及第的欣喜冷靜下來後,就十分游刃有余了。
不多時,內侍唱念,官家赴宴。
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作為剛剛晉級為進士的大家來說,這還是在場大部分人第一次面聖。
這就是他們的官家,他們要效忠的人啦。
進士們低頭行禮,雖然不敢抬頭,但是有誰不在心中好奇,官家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是威嚴有加,還是慈眉善目?
高中進士的人有很多,座位靠後的,即使能抬頭了,恐怕也看不太清官家的面容。好在葛雲他們這前三名,坐得還是非常近的。
待到官家入座,和藹地請大家坐下來,眾位進士這才應喏入座。
葛雲保持心態,穩當坐下來,然後裝作不露痕跡,偷眼往上首看去。
下一刻,葛雲就石化了,殿試見到策論題時的那種驚懼感再次襲來!
平心而論,穿著常服的官家面容清俊,風度翩翩,又不失威嚴,實在是明君之相。
可是離得比較近所以絕對沒看錯的葛雲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和自己在學生蹴鞠聯賽結束後的慶功宴上見到的,雲先生的友人甄六長得一模一樣啊!
這個試題我見過也就算了,為什么這個官家我也見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