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
莫晗在房間洗澡,等菜上齊後才下樓吃飯,因此沒坐在周遠安邊上,就近挑了個位置坐下。
飯吃到一半,有個貴婦人走到桌邊,非常禮貌地詢問:「其他桌都滿了,我就一個人,請問可以和你們拼一桌么?」
話是對著坐在周遠安身旁的廖娟說的,後者愣了一下,點點頭,「哦……好的……」
周遠安聽到那說話的聲音時就愣住了,抬頭看到人後更加驚訝,半張著嘴:「媽……」
嘴里只發出一個短暫的音節,就被景氏用眼神暗示制止住。
景氏落落大方地坐下,對眾人逐一笑了笑,「謝謝你們啊,打擾了。」
周遠安滿腹不解,他確實跟母親說過要朋友們來岷海玩兩天,可她怎么也跟著來了?
也沒提前跟他打聲招呼,還裝作一副不認識他的模樣……
景氏隨即點了幾道大菜,招呼大家一起吃。
小姑娘家們多有矜持,不好意思動筷,老爺們就不在乎那么多了,幾只螃蟹就把他們收買了,很快與景氏侃侃而談起來。
景氏狀似無意地打聽起:「你們幾位都是來孚州旅游的吧?報的團么?」
廖娟答:「報團太貴了,不劃算,我們是自由行。」
「喔。」景氏了然地點點頭,「原來你們都認識啊?你們應該都還在讀書吧?」
廖娟:「嗯,我們是大學生。」
景氏笑笑,說:「我看你們正好四男四女,是不是男女朋友呀?」
這層窗戶紙還不到戳破的時候,廖娟避重就輕地說:「沒有啦……就是同學、朋友……」
「是嗎?」景氏笑盈盈,「我看坐你旁邊的這個男孩子好像挺喜歡你的呀。」
周遠安:「……」
王林:「咳咳。」
阿峰:「咳咳。」
大k:「咳咳。」
莫晗保持沉默。
「啊?」廖娟受驚不輕,立馬擺手澄清:「不是的,阿姨你誤會了……」
景氏卻以為少女情怯,認定了她就是兒子喜歡的女孩,而後態度越來越熱絡地圍繞著她聊起天來。
廖娟受寵若驚之余又有些尷尬,只好保持著笑容勉強應對。
周遠安不止一次暗暗拍額:媽……
飯後,趁著周圍人不注意,周遠安偷偷將景氏拉到一邊,問清事由。
景氏說:「你女朋友好不容易來福州一趟,上次我沒見著,這次肯定得來瞧一瞧。」
周遠安問:「那你瞧出什么名堂來沒有?」
「就這么小會兒功夫能看出什么?」景氏琢磨片刻,說:「不過你喜歡就行,別怕,我不是奉你爸之命來棒打鴛鴦的,就來看看你倆現在處得怎么樣了。」
周遠安嘆了口氣,說:「你認錯主了,剛剛那個不是莫晗,坐在對面穿黑裙子的那個才是。」
「啊,是嗎?」景氏懊惱地拍拍腦袋,「你怎么不提醒我?」
她很快調整過來,「算了沒事,明天我跟你們一起上島,再看看。」
周遠安說:「你別嚇到人家了。」
「我不是沒說我是你媽嗎?怎么會嚇到人家?」
周遠安一時沒應聲。
景氏說:「你放心吧,我不妨礙你們。我看你那么喜歡那女孩,以後指不定要走到結婚,我先來看看她人品怎么樣,心里才有數。」
周遠安說:「那事還遠著呢,我爸那關過不了。」
「你爸是你爸,他不同意你會聽嗎?」
「……」那倒也是。
眼見周遠安幾個朋友朝這邊走來,景氏不便多說,跟他揮揮手,先回自己房間了。
*
因為明天要起早,莫晗十點之前就上床睡覺,正准備熄燈時,周遠安來敲門了。
他來不為別的,就跟她道一聲晚安。
上一年的日出因為各種意外沒能看見,而且似乎以那件事為開端,之後一切噩運都接踵而至。
此刻莫晗莫名其妙地有種預感,這一次的日出也不會太順利。
越接近黎明,她心里越有種說不清楚的惶惶不安,周遠安能來陪她說說話也好。
莫晗背靠在門板上,身子斜斜地站著,仰望著走廊外的天花板,「你說……這次我能看到日出嗎?」
周遠安站得筆直,守候在門外,「當然。」
「你還會半夜被電話叫走嗎?」
「不會。」
「真的?」
「嗯。」
又靜默無言地站了一會兒,莫晗輕喚:「周遠安……」
「嗯?」
「我一直沒問你……上回我跟莫小楊走後,你真的看到日出了嗎?」
「看到了。」
「美嗎?」
周遠安想了很久,說:「我不記得了。」
「怎么會?」
「不知道。」他的眼神淡如遠山,沒有一絲風瀾,「這個地方我經常來,日出看過很多次,只有那一次……回憶是空白的。」
莫晗補刀:「你蠢不蠢啊,花一百二十塊錢發了場呆。」
周遠安不說話了。
時間不早,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正要說晚安時,周遠安轉頭看向她,低聲道:「我也害怕。」
莫晗問:「怕什么?」
「怕你像上次那樣,一睜開眼又消失了,到哪也找不到。」
莫晗好笑,「哪有那么神奇?我又不是海的女兒。」
「莫晗,我真的怕。」
周遠安並不覺得好笑,說話時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目光執著。
「不會消失的。」莫晗嘴角泛起一個微笑,作勢要關門,「不聊了,回去睡覺吧,明早見。」
「……嗯。」周遠安退後一步,讓開位置,「明早見。」
*
第二天四點他們就從旅館出發,天還沒亮,街上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到達碼頭時,風刮得很猖狂,海面起浪,但不影響游輪照常運作。
關鍵時刻,王林又掉鏈子了。
據跟他同房的大k說,這廝昨晚吃壞肚子了,跑了一整夜廁所,到現在還沒消停下來。
一行人為了等王林,在碼頭排了半個小時的隊還沒上船。
然而時間不等人,眼見天際的顏色越來越淺、泛起魚肚白,大家都有所感知,是日出快來了。
僅僅只是露出一點跡象,人群中已然引起一陣騷動,興奮不已。
大k看著一排排往船上擠的游客,急得抓耳撓腮,躥起躥後。
給王林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打不通,他忍不住抱怨:「這個死人!怎么屎尿那么多!」
阿峰此刻也不計前嫌,與他同仇敵愾一起罵:「就是啊!每次出事的都是他!下次別帶他出來玩了!」
其余人難免也受到情緒影響,有些心急,拿手機看時間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
正是焦躁難安的時候,人群里不知是誰突然叫了一聲,「快看!太陽出來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海面,睜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什么。
地平線盡頭,一艘游輪正返航駛來,破浪掠海,開擴出一圈圈漣漪。
在那艘游輪的後頭,萬丈金光迸射而來。
日出東方,雄偉浩大。
那樣壯觀的光柱穿破雲霧的縫隙,逐退群星殘月,以磅礴的氣勢將海面染成一片熾烈的血紅色。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高聲歡呼,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色。
風景無時無刻不一樣,主宰回憶的卻是身邊的人。
周遠安轉過頭,莫晗眺望著遠方,她就站他的眼前,那么近,觸手可及。
巋然不動的山河、影影綽綽的海面倒映在她的眼睛深處,那里,一只新生的飛鳥擊向長空。
大風刮過,她的發絲肆意飛舞,張狂得無法無天。
莫晗在笑,也許她自己不知道。
日出太美,比她想象中的還美。
感嘆那樣不老的壯懷激烈,卻能包容所有微不足道的生命。
周遠安知道,即使置身過最濃烈的黑暗,莫晗的心並沒有被拘留在那里,依舊向往著燃燃升起的旭日。
或許這就是他對她念念不忘的原因。
他本喜陰,慣於角落,遇見她之後才嘗試融入光芒里。
世間總有萬般無奈,流光最易把人拋。
周遠安始終相信,那些不幸走失的人,倘若緣分未盡,總有一天命運會把她帶回他的身旁。
莫晗之於他也是如此。
就算此生無緣,他還是願意做她身後的那把傘,站在潮濕之處,向死而生。
眼睛為她下著雨,心里依然撐起一片晴天。
這就是他的愛。
.
(正文完)
《傘》
——太後歸來
2016/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