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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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這幾天,金獅國的地界內涌入了大量別處來的難民。主要來自於西北方,翡翠國的、雷音城的、沛達城的都各占了不小的比例,還有一部分是居於各國邊境線之間的無籍人,其中游散之地來的就有不少。

主要目的只有一個——求聖水。

之前從法厄神墓帶出來的三水囊聖水,其中一水囊被奧斯維德倒進了蘇塞河中,另外兩水囊,一個給了巨獸人族,連同其他一部分御蟲裝備一起讓丹他們帶了回去,另一個奧斯維德打算留著以防萬一。

「他們怎么過來的,駐守在克拉長河一帶的赤鐵軍發回來的軍報甚至都沒來得及提到他們。」奧斯維德沉聲問道。

「一部分是從鬼月森林那邊摸過來的,剩下的據說繞得更遠,他們不清楚赤鐵軍駐守的目的,不敢貿然從克拉長河那邊過來。」巡騎軍指揮官彼得答道,「聖安蒂斯防得嚴,能摸到這里來的已經算是少數了。更多的在琴葉城那一片。」

奧斯維德站在城牆上,遠遠可以看到聖安蒂斯整齊的街道,一些集市場已經開始重新熱鬧起來,主流大街上攤點商店門口民眾往來不息,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生活氣息。

他隱約能看到在街角巷尾,甚至中心廣場的聖壇邊緣,都或蹲或坐著一些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的人,身上還背著大小的包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一些是拖家帶口過來的,身邊攢聚著好幾個孩子。

「克拉長河繞遠一點,除了鬼月森林,就是鷹山。」奧斯維德道,「鬼月森林猛獸眾多,鷹山一脈還有一個活山口,隨便哪一處過來,對普通人來說都能送掉半條命。」

彼得點了點頭:「所以那些難民大多數都砂石化得厲害,我還見過幾個老人孩子全身都硬了,被家里人抬過來的。最慘的是一個女人,她丈夫那個頭比我可能還高一點,加上那一身腱子肉,分量可想而知,全身砂石化得除了臉能動,其他都不行。她硬是背著從鬼月森林那邊過來的。」

彼得越說越來勁,好一陣唏噓,好像平時板著臉在街上游的那人不是他一樣。

奧斯維德沉吟片刻,下了一道令。

第二天,各城鎮的邊郊用簡單的布帳搭建了難民集中處,設立的分水台。所有逃過來的難民都需要經過集中處登記下名字和來歷,然後去分水台領一份飲水。

於是這么一批人便就此暫住了下來。

金獅國有聖水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招來了更多別國人。人員流動太過明顯,想不被注意都難。雷音城和沛達城兩座大城邦國以及周遭一些城邦小國的國王干脆派人送了前信,親自啟程來了。

唯有北翡翠國這邊拉不下臉面,老薩丕爾據說依舊在卧床,他疑心重,不喜歡生病的時候有其他人靠得太近,只相信自己的兒子,於是一切指令都經由他的小兒子博特傳達出來。

他沒法親自看到外面的情況,而博特又是個囂張的蠢貨,一連串指令下來,整個北翡翠國更亂了。

薩丕爾對有人逃難到金獅國求活命非常不能理解,覺得這是對國家的背叛,這是他極度不能容忍的。於是他一怒之下,搞了條封國禁令,勒令全國邊境一帶全部封鎖,禁止一切民眾越線。

奧斯維德聞言,下令讓駐守克拉長河的赤鐵軍精神點,照這個趨勢下去,保不齊薩丕爾什么時候發瘋咬人。

就在這些大小國都亂成一團的時候,被圈禁在寢屋好多天的凱文也出了點問題。

這天下午,外面暴雨不歇,偶爾有炸雷滾過,一驚一乍很不安定。奧斯維德在前廳議事的時候,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他處理完難民的事情之後就匆忙往內院走。

就在他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凱文的屋里傳來了辛妮亞的一聲尖叫,奧斯維德眉心一跳,立刻大步趕了過去。

屋子里,小姑娘抱著凱文的手臂,哭得滿臉眼淚,哇哇嚎啕。

凱文對付熊孩子很有一套,對付這種軟乎乎的小丫頭就十分沒轍。他頂著一臉頭大的表情,一邊拍著她毛乎乎的腦袋,一邊哭笑不得地安慰道:「誒——哭什么呢,別哭了,糊了我一手鼻涕,羞不羞?嗯?我這一手血都沒哭,你倒先嚎上了。」

小姑娘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對他產生了深厚的感情,親昵程度大概僅次於她對她的黑臉舅舅。

被這混賬胡亂一通安慰,辛妮亞非但沒停,反而嚎的更厲害了。

凱文被她抱著的那條胳膊已經血肉模糊,手肘以下根本沒法看,手指皮肉已經掉光只剩了骨頭,仿若一只修長的雞爪。

怕她多看幾眼嚇的更厲害,凱文干脆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姑娘一邊掙扎著想要露出一只眼睛,一邊又企圖扒住凱文的胳膊,還害怕碰到他的傷口。手忙腳亂中哭得肝腸寸斷,好像爛掉一只胳膊的人是她自己似的。

「沒事,一會兒就好,我逗你玩兒呢。」凱文聲音還帶著一點笑意,雞爪似的手指屈伸了幾下,發出輕微的骨骼碰撞聲,好像這樣就能加快血流速度而後盡快愈合似的。

然而片刻之後,他的眉頭終於蹙了起來——非但這只手沒有要開始愈合的跡象,就連捂著辛妮亞眼睛的那只手也不太對勁了,從手肘開始裂開了幾道小口。

「恐怕你得出去找別人玩會兒了小姑娘……」凱文撤開了捂著她的手。

當他舉到一旁時,這只手也變得鮮血淋漓,皮肉俱失。

奧斯維德一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怎么回事?!」凱文聽見他緊著嗓子問了一聲。

「來得正好,趕緊,把這丫頭拎走,鼻涕都快流到我骨頭上了。」一見有人來幫忙,凱文這混賬玩意兒松了口氣的同時,居然還開起了玩笑,「我這一身血都夠給她洗個澡了,讓她離遠點還不樂意。」

「撒手。」奧斯維德這人即便寵著誰,板著臉的時候也依舊很有震懾力,他伸手抱住辛妮亞,抹了把她的眼淚。

小姑娘一睜眼就跟她黑著臉的舅舅視線對上了:「……」

她扁著嘴抽噎了一聲,慫慫地放開了手。

凱文:「……」

奧斯維德三兩步把她抱到門口,遞給招來的女官,轉身就要回房間。

「法……法會不會死?」辛妮亞揪住他的袖子,嗚嗚咽咽地問。

「法?」奧斯維德正急,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辛妮亞一般叫人只叫名字的第一個音節,叫姓還是頭一回。

他愣了一下,正要趕人,就聽屋里的凱文揚聲回了一句:「借你吉言。」

奧斯維德:「……」這混賬東西又開始不說人話了。

「疼——算了。」奧斯維德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有點不太清楚,居然下意識想問「疼不疼」這種廢話,手都不見肉了,能不疼么?可問出來這人絕對會一擺手來句:「撓癢也就這力道了。」

「勞駕關個門。」凱文懸著他那兩只雞爪子似的手,沖奧斯維德道:「別再把門外那些侍衛給嚇抽過去。」

奧斯維德背手關上門,然後又在貼近胸口的衣服口袋里頭摸了兩下,在一處隱秘的夾層當中摸出了一把鑰匙。

「鎖眼不是堵了么……」凱文沒反應過來。

他眨了眨眼,看著奧斯維德臭著臉走到面前來,眉頭緊鎖著低下頭,雙手懸著,似乎想碰又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碰起。

「能把皇帝嚇得手抖,我也挺不容易的。」凱文又調侃了一句,將兩只手伸到奧斯維德面前,仿佛要嚇他似的動了動森白的骨頭,問道:「像不像啃干凈的雞爪?你要碰就碰吧,這骨頭還真沒什么感覺。」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奧斯維德綳著臉白了他一眼。

他小心地捧住凱文的手骨,然後轉動他手上的鎖鏈,繞過被堵住的那個鎖眼,將鎖頭翻了一下,露出了下面一個更為隱蔽的孔眼,將手里的鑰匙插了進去。

「咔噠」一聲,手銬應聲而開。

直到他同樣小心翼翼地打開另一個手銬,凱文才一臉嘆為觀止的感嘆道:「你所有腦筋都費在這個東西上面了是吧?」

奧斯維德怕那些手銬再蹭上他的指骨,順勢收盤起來擱在一邊。他沒接凱文的話,只盯著他的雙手問道:「前兩天不是都已經不再出現傷口了么?今天這是怎么回事?」

這前兩天凱文身上任何大小傷口都沒有再出現過,奧斯維德甚至都以為他已經完全恢復了,本打算今天給他解禁,誰知現在又出現了這種情況。

凱文聳了聳肩,搖頭表示:「我也不太清楚,正給你的小丫頭講故事呢,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怎么還沒有愈合?」奧斯維德皺著眉,目不轉睛地盯著凱文的雙手,幾乎不用眨眼,看得格外仔細,仿佛想要看清每一點細微的變化。

「我覺得可能一時半會兒愈合不了了。」凱文嘗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尖,卻發現比之前還要遲鈍一些,幾乎就要控制不住了,「從剛才到現在也有一會兒了,放在平時,皮肉起碼該長了大半。」

「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么?」

凱文略一回想,擺了擺手道:「我都活了多少年了,哪記得那么清楚,大概有的吧。」

奧斯維德一聽到他說什么「或許」、「可能」、「大概」之類模棱兩可的詞,火氣就蹭蹭往上冒。就好像他不止是不在乎疼痛,甚至連死活都不那么在乎。

能活就活著,萬一哪天被捅了心臟或是碰到別的什么危險,死了也就死了。奧斯維德甚至覺得凱文的心理跟常人完全相悖,好像*之軀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似的,也不知道是活得太久覺得夠本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但不管是因為什么,這種態度在奧斯維德看來都很讓人來氣。

「你自己的身體你就一點都不在意?!」奧斯維德忍不住冷聲喝問了一句,「有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你既然活了這么久,總該有什么辦法吧?!」

凱文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就炸了?」

奧斯維德:「你!」

他說了一個字就噎住了,看起來像是氣得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冷冷地瞪著凱文看了好一會兒,又忍無可忍地低頭抹了把臉,硬邦邦地道:「算了,你就回想一下有沒有應對的方法,需要什么東西或是需要什么人,我都可以派人去找。」

凱文盯著他半垂的眼皮看了會兒,突然笑了一聲,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小時候被撩急了,幾次放話說以後長大了再見到我,一定要讓我笑著過來哭著回去。現在怎么轉性了,居然樂意給我跑腿了?」

他用一雙只剩指骨的手,勉勉強強理了理被血浸透大半的衣服,道:「我發現我還真不太能理解小鬼的想法,小時候跟長大了居然能差這么多……」

「……」奧斯維德一看他開始閑扯淡,氣不打一處來,又沒法無緣無故發出來,只得撩起眼皮堵了他一句:「你就別難為你那雙禿雞爪子了,好像這衣服理完還能穿似的。」

見他終於有心思刻薄人了,凱文道:「這話才是你一貫的風格嘛。」

奧斯維德:「……」

「別頂著一張板磚臉看我,」凱文說完,見奧斯維德臉色更臭了,又要笑不笑地說了句人話:「在地下被埋了那么多年,我都能詐屍,這點破皮爛肉算不上什么。以前應該也有過這種情況,反正最後總是會好的,所以我也沒上心。我大概沒給你解釋過,傷口的愈合情況其實會受很多因素影響。」

奧斯維德聞言抬眼:「什么因素?」

凱文抬手指著窗外比劃著:「比如環境,比如天氣,比——」

「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比劃你那兩只爪子?」奧斯維德頂著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盯著他的手指看了半天,擔心關節處的連接不夠緊實,再多活動兩下,那些骨節都會一根根地掉下來。

「嘖——」凱文斜睨著他,「你怎么這么麻煩?我有點不太感覺得到手指了,活動兩下能保持靈活,有意見?」

奧斯維德冷冷道:「有。」

凱文:「憋回去。」

他說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促狹地笑了一聲,抬手用食指指骨的尖端在奧斯維德下巴那撓了一下:「還是說……你其實害怕這種東西?英俊威武的皇帝陛下,你小時候有沒有被鬼故事嚇哭過?」

骨頭尖端劃過皮膚的感覺古怪得讓人有些不自在。

奧斯維德抬手就想拍開的他的爪子,然而臨到近前又怕把那鬼爪子拍散了架,只得匆匆頓住了動作,沒好氣地回道:「放你的屁,張口就造謠。我從記事起就沒掉過一滴眼淚,手拿回去!」

凱文過了嘴癮,挑著眉收了手,繼續操著那雙爪子指著窗外道:「剛才說哪了?被你一打斷我都忘了。哦!天氣,還有季節。春秋天愈合得快一點,你看外面樹和果子也長得快,一個道理。冬天過於寒冷,血倒是容易止住,但是創口很容易被凍壞,壞了還得自己手動削掉一點,挺麻煩的。至於像現在這樣的夏天,溫度高,濕度重,肉這么晾著容易餿容易爛,順帶還會招點兒蟲——」

他這前面還靠譜,到後面打起比喻就越來越不像話,聽得奧斯維德眉心直跳卻還總不小心跟著他的話去腦補,腦補了兩段他就忍無可忍地打斷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再繼續描述下去我就堵上你的嘴。愈合情況受外界因素影響這個……你真不是瞎編?」

凱文略微收了收玩笑的表情,搖了搖手指:「跟你說認真的呢。」

他說完,還非常主動地道:「雖然你小子終於良心發現給我解了手銬,但是這兩天我大概還得在屋里窩著,不然出去遛一圈,能嚇暈一個團。」

奧斯維德巴不得他別出去蹦躂,自然沒有任何異議。

凱文想了一圈,沒什么要交代的了,於是揮手趕人:「你在這杵著干什么,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奧斯維德生平從沒見過揮著骨架子還如此活蹦亂跳的傷患,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以什么態度來對他,遲疑著不太想就這么離開。他在腦中掃刮了一圈,問道:「你確定沒什么需要的東西?」

「應該沒有,哦對了——」這位大爺看了眼自己抹布似的血衣,一抬下巴吩咐道:「勞駕搞一桶水來,我洗個澡。」

奧斯維德:「……………………………………」

你見過兩條胳膊都爛沒了的人直挺挺地站在你面前要求要洗澡嗎?

沒有。

一般兩條胳膊都爛成這樣,沒死過去也該暈了。

奧斯維德簡直破口就想罵,然而看到凱文那副刀槍不入的模樣,又瞬間悶了火,沒好氣道:「你這樣子還洗澡?兩根爪子在身上劃拉幾下能勾出肉絲來,忍一天能死?」

凱文一副活見鬼了模樣:「聽說有潔癖的是你啊小少爺。」

「我今天休假不潔癖!你就是滾一床的血,我也能忍,讓人換套新的不過是眨眼的工夫,你老實呆著就行。」奧斯維德道。

凱文鉗著自己的衣服角抖了抖:「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我跟你換換,你糊著一身血悶一晚上試試?」

他身上本就只穿了一件修身的薄衫,此時被血浸得幾乎黏在了身上,腰腹一帶都是綳著的,能隱約看到薄削肌肉的紋路。換位想一想,確實不會好受。

奧斯維德讓了步:「你那胳膊也沒法沾水,這樣吧,我讓人備好水,你用毛巾沾著水把身上擦一遍,換一身衣服,先將就一晚。」

「也行。」凱文欣然應允。

奧斯維德讓凱文在里間避一下,而後招來幾個手腳麻利的內侍官,把床上沾了血的東西統統換了一遍,連地都迅速抹干凈了。

熱水幾乎是現成的,內侍官兌好了溫度,端進了房里。

「後面的我來就行了,你們出去吧。」奧斯維德接過毛巾,把人都轟出去,再度關上了門。

那些內侍官都是守規矩的,不該看的不亂看,不該說的話也絕不會亂說。所以凱文在這屋里呆了幾天,出了這條走廊,就沒人知道。

凱文聽見門響,便從里間出來了,邊走過來邊道:「毛巾放這里,你忙你的去。」

奧斯維德根本沒理他,只將毛巾浸在溫度剛好的熱水里打濕,頭也不抬沖凱文丟了句:「把那抹布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