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象(1 / 2)

天可汗 西風緊 1578 字 2020-06-18

「營州必得而復失!」這是張五郎的心腹蔡賓密進的第一句話,聽起來有點危言聳聽。

蔡氏是張五郎的丈人家,籍貫同是嶺南,以前卻並無門楣,不過是商賈之家。當初張五郎遂薛崇訓在鄯州時,尚無今日之顯赫地位,偶見祭拜亡親的蔡氏小娘便一見傾心,在旁人的撮合下喜結良緣。世人很講究門當戶對的聯姻,但沒有絕對的事,當初武則天還出身木材商人。而且誰也沒想到薛崇訓會開國登基,張五郎會封侯拜將。蔡氏是張五郎明媒正娶的正妻,已經育有一女,今年又懷上了;蔡氏同屬嶺南人,故而他們蔡家的人和張五郎是很親近的。

這回跟著他到河北道的蔡賓便是蔡家的親戚,以前是跟著蔡翁在生意買賣上出謀劃策的人,還是一副商賈的頭腦,所以就算他說得危言聳聽,張五郎還是很淡定,打心眼里不怎么瞧得起蔡賓的見識。

於是張五郎摸著案上的琴左顧而言它,嘆了一聲道:「此時鎮守營州不知何日能返,內人生育也不能回家了。」

蔡賓愣了愣,忙勸道:「大事要緊,此非將軍牽掛家小的時候。」

張五郎不理會,猶自擺弄著面前的琴,他其實根本不懂音律,多有附庸風雅之嫌。只因薛崇訓也是個半吊子,卻與喜歡與杜暹一起把玩音樂,這種風氣便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了下邊的一批自喻儒將的將帥,聽說殷辭也在請名家指點音律。

蔡賓有些焦急地說道:「營州是東北絲綢之路的要沖,契丹占據此地時獲利頗豐,今落入大晉之手他們絕不會甘心,更不會善罷甘休,此時已在蠢蠢欲動尋找機會。雖然將軍手里有三鎮兵馬,但明光軍精銳之師調走,營州武備大損,情形堪憂。」

張五郎心道蔡賓果然是改不了商人的頭腦,滿腦子想得就是利。他便忍不住說:「營州情形不妙,我早有所察,只是你沒說到點子上。險處首先在國內,一是要修城勢必大舉征發民丁,引起河北道各地百姓不滿,就算是北衙派來了造水泥的人也不能改變這個現狀;二是營州與周邊各族對立,河東都督府、幽州都督府兩地精銳盡在營州,謹防河北有亂臣賊子叛亂,屆時調營州精兵南下又讓異族有機可乘。所以我已上表兵部,請增安東都督府健兵數量,並將安東鎮治所遷到營州,以此長久防范此地。

其次營州長史薛訥進言,之前營州對胡人的政策太過苛刻不利於長治久安。我與薛長史看法相同,故而改變政令,在柳城設置學校,收攏一部分傾向大晉的識漢字的胡人,再任用他們到胡人聚居的州縣做官,實行以胡治胡,從而改變營州各地叛亂此起彼伏的緊張局面。」

蔡賓道:「招募兵員訓練以及教化胡人都不是短時日能見效的法子,恐怕遠水不能救近火……」他又走近了兩步,低聲說道,「當前危局都是杜暹施政不當所致,卻要讓將軍來承擔。若是任命新的河北總管時皇上在宮里,定然不會選將軍來趟這渾水。依我所見,河北一旦有事,咱們是無計可施!」

張五郎沉默不語。琴房外面到處都是積雪,東北的冬天十分寒冷,正值陰天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大白天的房屋里沒有點燈,只有兩盆取暖的木炭,朦朧不清的光線好像是旁晚一般。

蔡賓放低了聲音繼續勸道:「咱們得盡快上書朝廷,把眼下的處境事先言語一番,皇上和大臣們明眼一看就知道當前局面非將軍的責任,而是杜暹遺留下來的問題。如此一來,萬一出了事兒,將軍的罪責也不大。另外營州相比河北榆關內的地盤,不過是化外之地,若是兩線亂起來時,將軍宜身在幽州,而將營州失守的責任推到守將身上;加上皇上念舊,念及將軍多年追隨,必定不會追究將軍丟失營州之罪。忠言逆耳,將軍宜早作打算,不可不察。」

「張某豈是那等人?!」張五郎頓時有些不快,「營州的形勢我自會上書,但推卸責任這樣的事決不能干!到時候真遇到戰事,我便留在柳城死守,人在城在,方不負朝廷封疆之重托。」

……營州天寒地凍,土地凍得和石頭一樣硬,但挖煤、煉焦、燒水泥諸事一天也沒消停過。河北道大舉修築工事的政令蓋著長安各級衙門的大印,從營州總管行轅到地方州縣都要加緊准備,誰也擔不起瀆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