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2 / 2)

分裂的小白花 高小祖 1729 字 2020-10-24

孟媛學著嬤嬤的樣子,一只小手支在腰上微微搖頭,似在無聲感慨孺子不可教。

華文儀卻止了笑,嚴肅起來。

「怕什么,不是還有我么!反正是我把你腦子摔壞的,就會負責到底。你要是娶不著媳婦兒,就嫁給我吧,我一定不嫌棄你笨!」

「啊!」

李凌川尖叫起來,不敢置信地用臟兮兮的手心捂住雙耳,覺得受到了此生莫大的侮辱。然而已經晚了,其他也跑了過來的小伙伴都正好聽到,紛紛拍著手一團哄笑,給李凌川留下了深重的人生陰影。

此後他開始不止一次從母親、父親、嬤嬤和侍從們口中聽說,安和都督府的大參謀華立仁家的小祖宗看上了州丞大人家的小少爺,然後會哈哈大笑。

李凌川提心吊膽地往下聽著,直到大人們笑過之後,竟然開始紛紛首肯,覺得此事可行時,才哭著喊著跳出來,尖叫著我才九歲我不要嫁人,一邊在地上四處打滾以示堅決反對。

直到有一天,一群據說是國都那邊派來、整齊劃一的神氣精兵,將都督府里他熟悉和不熟悉的每一個人帶上鐐銬,呼喝推搡著送上了他並不熟悉的一條官道,其中就包括哭起來也比任何人都要響亮、卻也同樣因此而反差更大的華文儀。

後來他聽說他們都死了,因為安和都督林雨田在華文儀的父親華立仁參謀之下,瞞報了一筆巨額贓銀,結果還是被皇城里查了出來,涉案主犯,滿門抄斬。

席翠也是那時才被戲院老板從其他地方挖到原汐城常駐,許久後才聽說,自己曾經上門唱過戲的安和都督府,現在已經成了一座荒廢的鬼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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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花拎著手里的禮盒,手指在上面的精巧雕花圖案上撫過。自從跟著老大他們一塊出去辦事,她來看席翠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當初孟媛問她,那些歌女們下了戲台洗掉了妝,還跟唱戲時那樣好看嗎?她回答的不假思索:好看啊,席翠比畫上的人還要好看。

後來來了百鷹山庄,一次偶然在原汐城里看到一出新戲,席翠大著肚子,扮演時下要案里主犯之一華立仁即將臨盆的妻子鄭氏,牽連下獄、面臨斬首,自此更是隔三差五就要來戲園,看席翠的任意一出戲、任何一個角色。她的演繹是那么出神入化,溫柔時好似沐浴春風,堅定時仿佛孤松獨立,憤怒時有如暴風驟雨,悲哀時讓人心碎成塵,戲園里其他人沒一個能比得上她。

每次在台下看她唱戲,她都好像做回了當年的華文儀,無憂無慮,整個世界只剩下那時都督府里的戲台,還有坐在台下、目不轉睛的小女孩。

「席翠——」

驚嚇的呼喝自席翠專屬的梳妝間里傳來,王小花一手抵著房門,目瞪口呆。

抵著梳妝鏡貼在一起的兩人慌忙分開,席翠衣衫不整,發釵凌亂,正在急急整理堆在腰間的衣裙裙擺,梳妝台上混亂不堪,首飾、物件、衣帶,撒了一地。一個半裸的男子背對著門,收起衣裳系著衣帶,回頭看見是王小花呆站在門口,便開始惱怒地罵了起來。

這再熟悉不過的梳妝間忽然間變得十足陌生。

她想起來上次來時,在台前見過這個人,是近期頻頻給席翠捧場的一個看客。眼看著席翠息事安撫著把他送走,再闔上門,回過身,望著她的雙眼里帶著些微的慍怒,王小花更是十分窘迫,不知現在應該怎么辦。

席翠鬢角微汗,無奈地撥攏微亂的頭發,深吸了口氣:「你來做什么?」

王小花定了定神。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也知道是自己貿然在先,強自鎮定地遞出手上的雕花禮盒,小聲討好地說著:「我給你帶的禮物,上等金絲燕窩,最是滋補養顏。」

席翠勉強地笑了笑,接過來,低聲說了謝謝,垂目輕撫盒面上的精致雕花。被中途撞見的局促漸漸消退,開始換成某種說不上來的蒼涼。

「你也長大了,早晚都會知道,女人總得做女人要做的事。」

王小花心里揪了一揪。

「我是這家戲園子里,當上頭牌年數最長的姑娘了。風光的時候風光無限,覺得別人會走的路,從來配不上我。到如今年老色衰,才後悔沒有早點找個傾慕我的殷實人家嫁了。」

「不,」王小花脫口,「你一點也不老。」

席翠愣住,定定看著她,嘴角無力揚起,透出種無奈的疲態。

「傻姑娘。你會知道的。他不壞。我願意的。」

她看著席翠,皺眉詢問:「他是誰?你真中意他么?」

「那是鎮上胡記米店的二掌櫃,」

席翠回過身去收拾她的妝台,語氣平淡。

「他家大房媳婦前些日子去世了,現在想納我做填房,贖身的錢也不用我出,一切都給我打點好了。」

在王小花的印象里,以前父親與母親,應該算得上互相中意、情投意合吧,但是她也說不上來,席翠對這胡二掌櫃,是不是同一回事。

「聽姐姐的,」

席翠嘆息一聲,走上來撫了撫她的頭。這孩子現在站在面前,她也得抬頭才能直視她的眼睛,加上在百鷹山庄耳濡目染,也有一身區別於閨中少女的矯健體格,是個大姑娘了。

「早點讓那少庄主娶了你,生個一男半女,才好在山庄里把腳跟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