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績很快就醉了,他拎著酒壺,一按腰帶,手中便多了把閃著寒芒的寶劍,高聲道:「仲方,為我吹笛,夫子,為我擊缶,踏莎行!」
趙卞也醉眼惺忪,便拿起火鉗子,在瓦罐上敲打起來。陳恪見狀,微微苦笑,從袖中掏出一支柳笛,嗚咽著吹奏起來。
樂聲起,趙宗績踏著鼓點,揮灑縱橫,劍鋒所指、寒芒逼人,長劍過處、帶起一陣勁風。隨著樂聲越來越急,他的劍也越舞越快,如破雲貫日,大開大闔,如怒浪卷霜雪,一片水銀瀉地。
樂聲漸緩,他的劍勢也漸緩,開始嘶聲長歌:
「謀臣樣樽俎,飛雲驟雨,三軍共戮力!」長劍一擺,他飲一口烈酒,繼續唱道:
「番兒未去、天時地利與人和,西酋誰敢輕相覷?」
樂聲變急,一個金雞獨立,長劍猛然遞出,他的歌聲也高亢起開:
「鼐鼐樓台,草迷煙渚,飛鴻驚對擎天柱!」
他的腰越來越低,整個背都與地面平行,歌聲也越來越低沉:
「雄風高唱大風歌、升平歌舞添情趣……」
唱罷,轟然倒地,鼾聲大作……一覺睡到次日中午,趙宗績才起來,就覺著頭疼欲裂,喉嚨更是像著火一樣。
一碗水遞到面前,趙宗績抬頭一看,是穿一聲便裝的陳恪。
接過來,一口氣把水喝光。陳恪又遞給他一碗鮮筍鯽魚湯,以解宿醉。
趙宗績接過碗,喝了兩口,問道:「我昨天沒胡說八道吧……」
「沒有,就是唱了首《踏莎行》。」陳恪笑道:「還讓我倆給你伴奏。」
「慚愧……」趙宗績苦笑道:「還是做不到寵辱不驚。」
「你才二十啷當歲,干嘛學人家寵辱不驚?」陳恪笑道:「是不想輸給趙宗實吧?其實他那也是裝的。」
「趙宗實……」提到這個名字,趙宗績深情一黯道:「命真好。」他這個感慨不是一天兩天了,備胎的備胎,總是會很羨慕備胎。但今天這個語境下,是在郁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卻又泡湯這茬。
「說什么呢。」陳恪輕聲安慰道:「不要貪心不足了,這次你已經是勞苦功高了……一分錢歲幣都不增,這是實打實的大功勞,誰也奪不走。等回到國內,你必然名揚天下,你的堅持和勇氣,也必然給官家和相公們,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趙宗績終於感到好受點,卻又嘆氣道:「耶律洪基突然抽風,要不……」
「沒有要不,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陳恪搖搖頭,冷靜道:「由『皇叔』、『皇侄』,改稱南朝、北朝皇帝,不是不可接受。事實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對我大宋官家,與夷狄稱兄道弟深以為恥。」頓一下道:「但是,這不該是我們答應的事情。如果我們越殂代皰,肯定會有人攻擊我們喪權辱國。如果我們堅持下去,又有人會說我們作梗阻撓、不知變通。」
「總之,怎么做都是錯,所以還得感謝遼主,為我們解決了難題。」說著,他笑道:「回去後,我們把兩國的談判紀要往朝廷一交。不信你去看呀,我們沒有據理力爭么?都把遼主逼出來了,誰也沒法說閑話。」
見陳恪為自己考慮的這么周全,趙宗績心里一暖,比喝醒酒湯還管用,露出笑容道:「你這么一說,我心里就敞亮了。總算是沒白忙一趟。」
「是,」陳恪點點頭道:「趕緊拾掇拾掇吧,遼朝的送別宴會,就要開始了。」
「嗯。」趙宗績點點頭,感激的望著陳恪道:「好兄弟……」
「神經……」陳恪聳聳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遼主在他的金色大帳中,設宴歡送宋使。
不管談判結果如何,陳恪三人都已經贏得遼人的敬重。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風度、才學、對國家的忠誠、堅持,都給遼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還有那場永世難忘的球賽……
所以歡送的宴會十分盛大,不僅宮帳中擺滿了酒席,帳外還設了數里長的山棚。端著酒水肉食、穿行其間的奴仆,足有上千人之多。
侍從將宋使引到金色大帳中,與遼國的皇帝、皇後、皇太叔等一干重要人物同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