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單刀入敵營 (上)(2 / 2)

一品江山 三戒大師 1506 字 2020-10-25

「敢問高姓大名?」陳恪換個話頭道。

「姓梁名乙埋,大夏國家相是也。」梁乙埋朗聲回答道。所謂家相,就是西夏皇帝的私人管家,雖然不如國相顯赫,卻是夏主最信任的人物。

「你這個家相可不稱職。」陳恪搖搖頭,突然厲聲道:「你想讓西夏國宗祀不永,王孫罹殃么?!」

「你敢血口噴人,」乍聽此言,黨項騎兵一片哄然,梁乙埋勃然作色道:「還敢詛咒我大夏皇帝!」

「這可不是本官詛咒,而是慶歷四年,當時的西夏國主所上誓表中的誓言。」陳恪不為所動道:「記得上面是這樣說的……『兩失和好,遂歷七年,立誓自今,願藏盟府……臣近以本國城砦進納朝廷,其栲栳、鐮刀、南安、承平故地及他邊境蕃漢所居,乞畫中為界,於內聽築城堡。凡歲賜銀、綺、絹、茶二十五萬五千,乞如常數,臣不復以他相干。乞頒誓詔,蓋欲世世遵守,永以為好。倘君親之義不存,或臣子之心渝變,使宗祀不永,子孫罹殃!』」

黨項人全都呆住了,他們從沒聽說過這份誓表,全都愣在那里,聽陳恪接著道:「我朝皇帝詔答曰:『朕臨制四海,廓地萬里,西夏之土,世以為胙。今乃納忠悔咎,表於信誓,質之日月,要之鬼神,及諸子孫,無有渝變。申復懇至,朕甚嘉之。俯閱來誓,一皆如約。』

「十二月,遣尚書祠部員外郎張子漸充冊禮使,東頭供奉官、閣門祗候張士元副之。仍賜對衣、黃金帶、銀鞍勒馬、銀二萬兩、絹二萬匹、茶三萬斤。冊以漆書竹簡,籍以天下樂錦。金塗銀印,方二寸一分,文曰『夏國主印』,錦綬,塗金銀牌。緣冊法物,皆銀裝金塗,覆以紫綉。約稱臣,奉正朔,改所賜敕書為詔而不名,許自置官屬。」

「方才在下所述之誓表、詔書、往來,兩國官方均有記載,貴國還藏有誓表副本和詔書正本,」陳恪說完,掃一眼呆若木雞的梁乙埋道:「家相難道從沒聽說過么?」

「這,這……」梁乙埋暗悔不迭,一般的黨項人不知道,他作為皇帝近臣,自然可接觸到一些機密。當年元昊向宋朝稱臣的事情,他是有印象的,但那只是一種犧牲表子,換取里子的外交策略。但在國內,元昊可從來都以皇帝自居,且為了維護自己的高大形象,任何向民眾透露他向宋朝稱臣真相者,都會以誹謗君上,甚至是叛國論處。

梁乙埋活了二十多歲,也被一直蒙在鼓里。而且還是因為要代小皇帝給宋朝寫信,才從翰林官那里得知了這一節。

其實,小皇帝這次攻打宋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擺脫宋朝的陰影,像遼國皇帝那樣,與宋朝皇帝平起平坐。

所以梁乙埋才會一見面,就強調李諒祚的皇帝身份。

誰知陳恪卻把李諒祚他爹的虛應文章搬出來了。當兒子的總不能否定自己的父親吧?就算要否定,也必須先宣布當初的誓書無效……但這就等於承認,是有這樣一份誓書存在的。說明在這之前,西夏國主都是宋朝皇帝的臣子。

西夏處於四戰之地,又有遼與宋這樣龐大的鄰國,任何一次失敗都可能輸光家業。越是處於岌岌可危地位的國民,就越是敏感。

因此黨項人分外驕傲,又分外自卑。一旦知道萬民敬仰、西夏獨立的英雄,竟然一直以宋朝臣子自居,才換來了表面的太平。李元昊的聲望必然受到極大的損害,繼而李諒祚本來就不穩的寶座也會動搖起來……但他又不敢斷然否認,因為保不齊對方手里就有證據。梁乙埋只能硬挺道:「無論如何,你個做臣子的,要我們國主出迎,總是不對的!」

「非也非也。」陳恪搖頭道:「誓約中寫得清楚。使至京,就驛貿賣,宴坐朵殿。使至其國,相見用賓客禮。若持節,則以臣禮見之。」說著正色道:「還愣在這里作甚?快去通稟你家大王,不要讓他成為亂臣逆子!」

「這……」梁乙埋汗如漿下,只好低下頭、壓低聲音道:「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陳恪看看他,有意頓了片刻,在梁乙埋快憋出內傷之際,方道:「本官遠道而來,風塵仆仆,有損我大宋使節形象,也是對你家國主不敬。」

「是。」梁乙埋畢竟是伺候慣了人的,登時心領神會道:「快,請上差入營帳,沐浴更衣!」

「多謝多謝……」陳恪拱拱手,便率領一眾學生,跟著鐵鷂子進了西夏營地。

待他一走,梁乙埋的目光冷冷掃過守門的千名黨項官兵,一字一句道:「忘掉今天聽到的每一句,否則我殺你全家!」

「是……」梁乙埋就是族誅沒藏氏的劊子手,他說出的話,還是極有威脅的,眾官兵登時膽寒心驚……那廂間,進了營帳,沒了外人,幾個學生才大松口氣,苦笑著對陳恪道:「大人真是藝高人膽大,我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西夏人被激過頭,做出什么過激的事兒來。」

陳恪卻搖頭笑笑道:「那是因為你們不了解黨項這個民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