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天人感應(2 / 2)

天唐錦綉 公子許 1540 字 8个月前

以此反推,若君王不明、昏聵暴戾,導致奸臣當道、禍國殃民,上天亦會降下災禍,懲罰君王……

當下皇位之爭最為關鍵之時,叛軍已經兵臨城下,上天卻降下一場大雨導致最為忠誠於皇帝的右屯衛戰力下降、火器受限,按照「天人感應」的理論,豈不是說明李承乾悖逆天道受到懲罰,而晉王才是「天命所歸」的那一個?

這對於整個「帝黨」來說不啻於一道炸雷轟在腦門上,整個大殿之上氣氛沉悶,士氣消沉。

李承乾倒是神情平靜,自父皇東征由他負責監國以來,經歷了諸多磨難,每一回都在敗亡的邊緣反復徘回,由此也磨礪了他的心性,固然距離「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境界還差了一些,卻也不至於如以前那般性格敏感脆弱,稍有挫折便情緒崩潰。

他讓內侍准備了一些宵夜,簡單的清粥小菜,與大臣們簡單吃了一些,又奉上香茗,大家飲著茶水,相互低聲交談著對於宮外戰事的感慨與意見。

李承乾喝了兩口茶水,覺得有些氣悶,遂起身來到大殿門口,負手望著殿外蒼茫風雨,耳中充斥著殿外隱隱傳來的喊殺之聲,心情不可遏制的有些頹然。

雨水綿密,將殿前的漢白玉石階洗刷得白皙干凈,燈籠的光芒照耀其上,反映著橘紅色的光澤。

這樣一場雨水來得如此不合時宜,難道當真他李承乾並非天命所歸的那一個?

這讓他不禁回想起作為大唐太子的這么多年所遭遇的質疑、詰問、乃至於嫌棄……

或許,他果真不是天命所屬?

否則為何殫精竭慮的與房俊商議出剪除不臣之辦法,更費盡心機隱匿制造局的火器產量,希望關鍵之時能夠憑借火器一錘定音……最終卻等來了這樣一場大雨?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李勣來到李承乾身後,低聲道:「陛下,雨夜濕冷,當心龍體受寒。」

李承乾微微搖頭,反問道:「英公你說,若是先帝當初將朕廢黜,傳位於雉奴,會否今日之禍便不會發生?帝國軍隊不會因此內訌,長安百姓更不會遭受荼毒?」

人一旦陷入自我懷疑當中,便開始不由自主的反省以往所作所為,思量若是換了旁人來做是否會做得更好。

李勣沉默。

李承乾道:「直言無妨。」

李勣斟酌一下,緩緩道:「如若晉王即位,或許當下會風平浪靜,也能延續貞觀一朝之文治武功,天下承平,百姓咸寧……但長遠來看,卻是危機四伏,非嫡長即位,總歸是違背人倫常理,一次也就罷了,若長此以往,怕是人人效彷,其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何謂「人倫常理」?在帝位繼承這件事上,「嫡長子繼承制」就是人倫常理,「宗祧承繼」是普天之下公認的法則,正因為有這樣的常理、法則存在,才避免了無窮無盡的傳承爭端。

太宗皇帝發動「玄武門之變」殺兄弒弟,而後逼父退位、登基為帝,已經將常理、法則踐踏於腳下,如果晉王再以嫡三子之身份克繼大統,是否意味著大唐的地位傳承再也母須遵循「宗祧承繼」之法則,可以無視「嫡長子繼承制」的常理?

這將埋下巨大的隱患,往後大唐的每一次帝位傳承都將伴隨著腥風血雨,畢竟有「先例」在,面對九五至尊的皇位哪一個皇子又甘心拱手相讓呢?

不爭,永遠得不到;爭一下,或許就能得到……大唐帝國即便再是威服四海、國力無窮,也終將在一次又一次的皇位爭奪之中耗盡最後一分元氣。

所以房俊在堅定支持太子順位繼承這件事上,是很有道理的。

李承乾並未因為李勣的肯定而有所欣慰,反而幽幽道:「所以……朕只是占了生得早的便宜?」

其余便一無是處了?

李勣:「……」

這皇帝應該是鑽進牛角尖了?

他頓了一頓,說了一句不是安慰的安慰:「……生得早就足夠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然而這世上從來也不曾存在什么公平,項羽王霸之氣冠絕宇內,終也要烏江自刎,劉邦市井小兒寡廉鮮恥,卻得享天下登基御極,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

很多時候早走一步、早生一日,就足以注定很是事情了,任旁人才高八斗、謀算天下,也終究無法企及……

李承乾轉過頭,目光幽幽道看著李勣,半晌才說道:「英公還真是言辭犀利、會安慰人。」

李勣不理會陛下言語之中的揶揄,笑了笑,澹然道:「陛下能夠坐在皇位之上,就已經是天命所歸,何必因為有人欲壑難填、不忠不孝就去懷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