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No_Name(2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3353 字 2020-06-19

又走了十幾分鍾,為首的班長說道:「休息五分鍾。」小部隊停了下來,新軍的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再動。保險團的戰士們卻不是如此,他們先是舒展了一下筋骨,坐下的時候把腳墊高,讓腳部的血液能夠盡快地回流。不僅如此,大家手也沒閑著,重新把綁腿解開重打。一面打綁腿,一面交流著自己的心得。

所謂五分鍾,就是重新整理綁腿的這段時間。大家整理完畢之後,就站起來准備繼續前進。周義生還沒有緩過勁來,正費力的想站起身,卻見兩個保險團的戰士走過來,架起了他。為首的班長笑道:「再走一段就溜開了,別停。」

說完,兩個人就架著新軍士兵走了起來。有人架著,周義生感覺好了很多。走了一陣,終於緩過勁來。呼吸也平穩下來,腳步也沒有那么沉重了。「這幾位兄弟,你們不用摻著了。我好多了,多謝你們了。」

保險團的士兵笑了笑,放開周義生的手臂,繼續沉默的埋頭走路。

「幾位兄弟,你們,你們到底怎么練的?」周義生緩過了勁,就忍不住問道。

「啥也別想,往前走。」保險團的戰士給了一個回答。

周義生搞不明白,這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還是在告誡自己該如何行軍。雖然身體已經能夠適應這樣的行軍速度,可是沒人攙著,很快就感到氣力不足,他不得不閉上嘴,努力跟上大家的步伐。

又走了一陣,繞過了前面的山丘,視野就豁然開朗起來。丘陵後面的小平原展開在大家面前。與經過的丘陵地帶一樣,小平原上也是一樣的沙土地,一樣的灰白色。樹木草叢一概是枯黃,毫無生命的氣息。在高高懸掛的太陽下是如此空曠與靜寂。但是在那灰白色的大地邊緣,卻因為有了人跡顯得斑駁。

很多人聚集在那里。

「怎么辦?」保險團的戰士詢問領隊的班長。

班長則扭頭了站在那里不停喘息的周義生。大家完全摸不清情況,距離人群太遠,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過這片平地根本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只要再靠近些立刻就會被那群人發現。現在班長需要周義生提供可以作為下一步行動判斷的情報。

「我家就在這邊住,我先過去。」周義生注意到了班長的視線,他連忙說道。

「讓魯正平同志和你一起過去。」班長說道,「注意安全,遇到危險馬上往回跑。」他又忍不住交待了一句。

新軍和保險團的戰士同時應了一聲,然後就往人群那邊跑去。這兩位軍人都算是見過「大場面」的。動輒幾千人的集合對他們來說司空見慣。對面幾百上千號人本不該讓他們覺得有多大壓力。但是在這個災年,一切都變得大不相同。兩人都是見過百姓慘狀的,這么多人集結在這里,一定不是什么廟會這樣的事情。

只走了不多遠,人群邊緣的人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如是平常,大家也不會太在意。可是現在大部分的視線都向兩名士兵。他們那整齊的軍裝,那有力的步伐,讓人群警戒起來。一股無形的壓力讓兩名士兵都覺得十分不對勁。不過周義生已經在人群中到了自己的熟人。他心中一陣輕松,然後高喊道:「三哥,是我啊。我是義生啊。」

被喊道的人是周義生的三哥,周義正。到來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弟弟,周義正也覺得很詫異。特別是弟弟不是走的大路,而是從河邊的丘陵地帶冒出來,更讓周義正摸不著頭腦。但是弟弟很快就到了自己面前,兩人相對而立的時候,周義正到弟弟眼圈一紅,眼淚已經流了出來。「三哥,你咋瘦成這樣了?爹娘還好么?」

周義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哥哥已經瘦得皮包骨頭,或者說他本來是能想到的,這也是周義生為什么要風風火火趕回來的原因。可是親眼到的時候,周義生依然是忍不住哭起來。哥哥周義正本膚色比較黑,現在皮膚卻變成了一種青黃的顏色。頭發如同干枯的野草,沒有絲毫的光澤,仿佛一碰就能碎裂般。

哥哥四肢都顯得十分纖細,露在破爛衣服外面的手臂上皮膚皺褶很深,如同枯枝一般。來是餓了很久。可是周義正的腹部卻異樣的高高鼓起。這些天周義生沿路之上都是見到的災民,災民們大多數都是如同三哥周義正這樣,四肢干瘦,卻因為吃了消化不了的東西,腹部這樣鼓囊囊的。大概是觀音土之類的東西。

周義生原本非常擔心家人能否在水災里面活下來,見到三哥活著,他還真的覺得很慶幸,見到三哥的慘狀,周義生更加難過起來。

「爹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們都好么?」周義生連忙問道。

「老五,真的是你回來了?」周義正拉著弟弟的手不敢相信。「你在安慶啊,離這里上千里地。你,你咋就回來了?」

周家兄弟沉浸在重逢的激動情緒中,而保險團的魯正平卻遠沒有那么感動。不知道何時,災民們已經圍了上來。魯正平突然發現,自己和周義生實在是太顯眼了。兩個人的氣色,裝束都很普通。保險團十分注重個人衛生,兩人都洗得干干凈凈。在這群干枯,瘦弱,滿身骯臟的災民之中,簡直是耀眼了。

魯正平忍不住向周義生那里靠了靠。周圍的災民們雖然很慘,但是和那些已經徹底絕望的災民不同,這些人的眼睛里面仿佛燃燒著火焰,那亢奮與憤慨的目光,仿佛是千丈的火焰,要把周圍的一切都給點燃起來。

正在此時,周義正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他邊哭邊喊道:「老五,老五,爹娘都不在了。小妹也不在了。姐姐病的只剩了一口氣。大哥和弟弟被水沖走了,人影都見不到。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你啊。」

周義生完全沒想到家里面居然遭到這樣的不幸,聽了三哥的話,整個人如同雷擊一般釘在當地。他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耳朵里面嗡嗡作響,三哥的哭喊聲變得遙不可及。周義生嘴下意識的張開又合上,再次張開又合上。像是要說什么,卻怎么都說不出來。突然間周義生滿面怒容,猛地抓住三哥胸前的衣服。但是那本已破破爛爛的衣服被他這么用力一拽,立刻無聲無息的被撕掉了一大塊。來早就被徹底泡朽了。著三哥隨著自己猛烈的動作沖擊下枯葉般搖搖欲墜。周義生臉上的怒容頃刻化為悲痛,三哥在村里面也是有名的壯實漢子,秋收時候抗三袋糧食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下地干起農活能讓別人的眼都直了。現在卻瘦弱成這般模樣。周義生潛意識里面一直覺得家里面不會有什么大事。這並不是他不知道水災有多可怕,而是對三哥有著莫名的信心。可三哥已經成了這個模樣,想來是已經盡力了。

「爹!娘!」周義生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然後抱著三哥大哭起來。

人群並沒有因為兄弟相逢而有絲毫的激動,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感動,所有人都如站在原地一聲不吭。除了憤怒的眼神,魯正平再也不到別的情緒。

「小五啊!你回來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一位中年人分開了人群走了過來。魯正平掃了中年人一眼,目光就落在那人的手上。中年人手中拿了一支手槍。

周義生根本沒有回應,只是抱著三哥痛哭。

中年人抓住周義生的肩頭,「小五,別哭了。父老們今天在一塊,這就要到去找劉八拼命去。餓死也是死,找劉八拼命也是死。怎么都不能便宜了那個老王八。你是當兵的人,小五,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