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第二次反圍剿(一)(1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3875 字 2020-06-19

進入九月之後,徐州即便是白天也沒有絲毫暑氣。段祺瑞自然不知道一百年後的平均氣溫比907年高了一些,而段祺瑞現在最大的對手陳克私下對這種溫度很滿意。無論如何,段祺瑞都不可能有年平均氣溫這種概念的。

段祺瑞與王士珍面對面的坐在官廳里面,屋內的溫度比外頭更低,即便如此,段祺瑞也沒有感到涼爽,他只覺得手心始終有些濕漉漉的感覺。在兩人面前放著一張告示,這是人民黨貼在北京城內的告示。這種囂張的做法給段祺瑞帶來的刺激遠沒有告示內容更沖擊,人民黨殲滅了湖北新軍三十一標。這么大的事情,段祺瑞居然是從陸軍部送過來的人民黨告示中到的。這種荒謬的事情讓段祺瑞十分沮喪。

「此事應該不是陳克鬧的虛言。」王士珍比段祺瑞要鎮定的多,至少說話的上去和平常沒什么變化。

段祺瑞非常尊重王士珍,其實不僅僅是段祺瑞,北洋諸軍官絕大多數都對王士珍很服氣。雖然心里很著急,段祺瑞依舊一言不發的等著王士珍把話說完,因為王士珍從來不會輕易開口。

果然,王士珍沒有讓段祺瑞干等,他站起身指著地圖說道:「三十一標應該是完了,湖北新軍再也指望不上。告示里頭還說人民黨進兵黃陂關,這話只怕是虛晃一槍,為了讓湖北新軍不敢動彈而已。不僅是湖北新軍,人民黨現在只要派千把人作勢進攻蕪湖,江南新軍立刻就得回到江南去。原先三路圍攻破綻就很多,陸軍部想的是讓陳克顧此失彼。但是湖北新軍這一路敗退之後,就成了只剩咱們這一路和人民黨正面對上的局面。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了。」

王士珍說的都是簡單的戰略局面,段祺瑞知道王士珍的意思並不是講戰略,王士珍要強調的是最後一句話,「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了。」

「老哥,你覺得咱們贏不了陳克么?」段祺瑞問道。

王士珍沒有直接回答,他接著說道:「我仔細過陳克打的這些仗,他從不正面打,要么是奇襲,要么是設伏包圍。只要陳克出手,就一定會徹底打掉一支官軍。官軍出兵每次就那么一路兩路,偏偏每次事前都想的極好,如果能如何如何,就能讓陳克陷入絕境。而陳克就在官軍不得不打的要點上全殲官軍,反倒讓官軍局面一敗塗地。分進合擊,只會讓陳克有機會各個擊破。」

段祺瑞微微點頭,盡管王士珍的話里頭極為少見的出現了埋怨的味道,但是段祺瑞卻相當贊同。其實這次三路合擊陳克的軍事計劃並不是不好,等到現在分進合擊徹底失敗之後,段祺瑞才想明白該怎么打。從紙面作業上來說,本來應該是段祺瑞與王士珍所部先正面與陳克交手,徹底壓制住陳克讓其無力分兵之後,才由湖北新軍與江南再兩路夾擊。理論上,陳克定然不可能抵擋這樣的局面。可是這次出兵三方全無配合,甚至可以說是各懷鬼胎敷衍應付。結果最弱的湖北新軍被殲滅之後,局面就向著有利於陳克的方向轉化。陳克不僅不用擔心湖北,在安慶的部隊還能有余力讓江南新軍動彈不得。

想到這里,段祺瑞不得不嘆道:「老哥,咱們真的只能靠咱們北洋自己人了。」

「只能馬上出兵了!」王士珍言簡意賅,段祺瑞隨即點點頭。兩人都是一方重鎮,陳克的勝利引發了陸軍部的強烈不滿,催逼兩人進軍的電報和文書一份接一份。而且陳克大肆嘲笑慈禧為「滿清匪幫女匪首」,這恰如其分的比喻徹底激怒了慈禧。而慈禧的憤怒絕可是貨真價實的。對王士珍與段祺瑞來說,越是身處高位越是沒了自由選擇,有些事情再抱怨也是沒用的,反倒不如不提。

「老哥,咱們馬上出兵,我打頭陣。」段祺瑞語氣堅定的說道。

這場仗必須打,段祺瑞與王士珍都是北洋骨干,如果兩人真的以湖北新軍的失敗為由頓兵不前,朝廷嚴令不成也頂多是把他們撤換掉,甚至撤換也未必,朝廷也只是言辭訓斥而已。但是兩人這么做的話,只會讓已經遭到沉重打擊的北洋派系雪上加霜而已。他們只會讓攻擊北洋派系的人有了更多借口。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是兩人不得不考慮的,這次出兵耗費甚重,北洋第三鎮的部隊花了一個月才全數抵達徐州。這幸得是王士珍在徐州,他安排好了諸多事情,第三鎮一萬多部隊總算是有吃有住。但是兩人部下總數接近二萬,一天下來最少就是二萬多斤糧食,一個多月來,五十多萬斤糧食就這么給吃光了。徐州周邊能征集的糧食都被征集,糧價一個勁的往上漲。買糧食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朝廷只要卡住了糧餉,段祺瑞與王士珍就只能眼著自己的部隊挨餓了。若是打仗弄成了部隊嘩變,別的將領且不說,王士珍與段祺瑞絕對不會允許這等混賬事發生在自己頭上。如果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盡早出兵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王士珍所任的江北提督,因為是由江淮巡撫改設而來,其前身為漕運總督,所以有統轄地方之權,並且還兼理漕運事務,王士珍權限頗大,手中也有錢糧。不過牽扯打仗的事情,王士珍也不可能長期把漕運以及地方上的錢投入到戰爭里頭。這幸好與王士珍合作的是段祺瑞這個明白人,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早就天天堵住王士珍要錢要糧。

定了出兵的決定,北洋兩員大將就開始准備。北洋作為中國最早西化的部隊,算是很重視參謀的作用。王士珍其實算是個很合格的參謀長,他心思縝密,又善於觀察,制定計劃向來不容易出錯。北洋第三鎮以前就是王士珍的部下,現在參謀部根本也沒有反抗的意思。王士珍坐鎮參謀部,出兵的計劃也一條條的完成了。

「周勇,趕緊套車。」孔彰對糧鋪的伙計喊道。

「好嘞,少東家。」周勇一面答道,一面向著後面的牲口棚跑去。

孔彰的糧鋪規模不大,也就是七八個人,但是孔彰最近與王士珍走得很近,所以王士珍也很照顧他的生意。周勇二十三四歲的,是孔彰新雇了幾個月的伙計,水災之後不少安徽災民跑去了徐州謀生,要的工錢很低。周勇懂駕車,人也誠實肯干。當時孔彰剛接手這糧鋪,雇人的時候一眼就中了人群里頭的周勇。即便是到現在,孔彰都不完全明白為什么當時破衣爛衫的周勇為啥會那么與眾不同。或許是周勇面對陌生人毫無畏懼的神態,或許是周勇身上那種坦坦盪盪的氣質。反正周勇總是能把自己整理的井井有條,被孔彰雇佣前,衣服雖破舊舊,現在卻也仔細的打了補丁。雖然不是洗的一塵不染,但是明顯按時洗衣。陳舊卻不骯臟。而且周勇說話辦事很懂條理,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像別的災民一樣由於對未來生活茫然而導致的浮躁與恐懼,時時刻刻都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能干,事事都要證明自己能干。這些都讓孔彰很是喜歡。

很快,車就套好了,一同去的不僅僅是周勇駕的車,還有另外兩輛車。孔彰直接坐到了周勇的車上,「走,去兵營。」

孔彰喜歡坐周勇的車,除了因為周勇身上從來沒有什么異味之外,周勇也與別的伙計不同,他從不和孔彰套近乎,駕車就是駕車,周勇是不說閑話的。和平常相同,周勇抖動韁繩,揮了揮鞭子喊了聲,「駕。」等騾車啟動之後,周勇原本駕車水平馬馬虎虎,在孔彰的糧鋪里頭干了幾個月,駕車水平提高了很多,騾車走的又快又穩。等車子正常的運行起來之後,周勇就再也不發一言。

「周勇,我問你件事。」孔彰這次率先說道,「我想給你漲工錢。」

「謝謝少東家。」周勇目不斜視的答道。語氣里頭雖然也有些高興的味道,卻沒有別人遇到這等好事之後那樣欣喜若狂的感覺。

「周勇,你是不是准備回安徽老家?」孔彰忍不住問道。

「誰不想回家啊。」周勇平靜的答道。

孔彰聽出來周勇的意思是准備回家,他有些不高興了,「周勇,你現在工錢也不高,頂多夠自己吃喝。你你到我這里幾個月,連身新衣服都沒買過。你這回家了,總得給家里頭多帶點錢吧。」

「您說的是啊,不過安徽老家給我帶了信,家里頭已經分了地,日子也過得去。只是這突然又要打仗,我才沒走。好歹等著這仗打完之後啥結果。哎。」說完之後,周勇嘆了口氣。

「你這話什么意思?」孔彰聽周勇說的實在,立刻就有了興趣。

「少東家,若是官軍贏了,我馬上就要回家。這過兵災的,家里頭若是沒人撐著可不行。若是官軍沒贏,我反倒是可以多在這徐州掙點錢再回去。所以少東家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您給我漲工錢自然是想讓我在您這里多干一陣子,可是我這去留我自己都定不下來,若是官軍贏了,我這立刻就要走,反倒給您填了麻煩。所以漲工錢的這事,我不能辜負了少東家您的這番心意。」周勇平靜的答道。

孔彰聽完這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周勇說的可都是實在話,不過這年頭居然還有周勇這種通情達理的人,孔彰實在是沒有想到。孔彰覺得心里頭一陣感動,他拍了拍周勇的肩頭,「周勇,你給我說這實話,我也不能讓你的好意這么落下。這樣,工錢咱們還漲,不過漲不了那么多了。我最近也多打聽消息,也會多派你來軍營送糧。你自己也留心打聽消息。這官軍已經定下出兵的日子,也就這么三四天的事情。有了結果,我不攔你去留。」

周勇聽了這話,也感動的了孔彰一眼,他認真的說道:「那可就太謝謝少東家您了,您不妨現在也開始問問有沒有駕車的,別等著我走了再找。」

「駕車的?」孔彰苦笑道,「現在官軍為了出兵前的運糧人手,到處在找駕車的。找人怎么都得等這仗打完再說。對了,你也小心些,跟我跟緊點,別運趟糧卻被抓了壯丁。」

門口的人認識孔彰,見他來了,根本就沒有檢查車輛,便放他們進了營門。北洋軍的軍營里頭此時已經是熱鬧非凡,人人神色緊張橫沖直撞。軍官們火氣極大,到絲毫不順眼的人,他們大聲呵斥。著人喊馬嘶的景象,周勇確定孔彰說北洋軍馬上就要出動的消息確是沒錯的。因為在工農革命軍里頭學過普通話,周勇還頗能聽懂北洋軍在吵吵什么。其實無外乎那些行軍准備問題。北洋軍里頭越是高級軍官反倒是越激動,周勇到一位帶著標統肩章的高級軍官居然因為自己的馬飼養的不好而破口大罵。這種作風讓周勇心里頭很是反感。如果是工農革命軍出兵的話,這些工作早就由下面的基層指揮員們完成了,那得出多大漏子才能讓一個指揮千把人的營長怒火中燒呢?工農革命軍里頭制度完備,至少是不斷完備著各種制度。營長政委還有士兵委員會平日里早就通過一次次會議把這些事情給整頓好了,哪里輪得到出兵前再大發雷霆的。

不過根據情報工作的專門訓練,周勇只是好奇的了一眼,就轉開了目光,這不僅僅是演技,而是周勇真的是用一種謙虛的學習態度去這些東西的。

「請問王提督在么?」面對軍需官,孔彰微笑著問道。

「孔先生,王提督在。」軍需官也笑道,「你進去見王提督吧。」

「這不合適吧。」孔彰連忙說道,「王提督現在忙的很,我不能打擾。」

「王提督吩咐了,孔先生這等做大宗糧食的,一定要親自見了。孔先生請進。」軍需官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