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錯綜(四)(1 / 2)

赤色黎明 緋紅之月 4105 字 2020-06-19

火焰在一個銅銹斑斑同時又被煙火熏得發黑的破舊宣德爐里頭熊熊燃燒著,在宣德爐前的蒲團上盤膝坐著破爛衣服,腳上綁了雙破爛草鞋的男子。與普通人梳著辮子不同,這位男子沒有像這時代的普通民眾一樣把額頭的頭發向後梳去,這種發型會讓人露出光光的額頭。這個男子前面的頭發被剪成短短的劉海,後面的頭發也沒有梳辮子,而是攏成了發髻,用根白木簪子隨便簪住。

如果陳克到這位男子的造型,就會立刻聯想起《大話西游》里頭的吳孟達造型。這位頗為神似吳孟達的男子他雙眼緊閉,嘴里念念有詞。很有做法的派頭與神秘感。一群留著辮子的男子各個手執紅纓槍,站在距離男子四五米遠的地方焦急的著男子。當他們正等的焦慮起來的時候,蒲團上的男子突然站起來,他把手中的粉末猛地灑進宣德爐內。粉末飛入已經開始低落的火焰中,猛地燃出了一股濃煙。雖然也見過這種法式,不過圍觀的男子們依舊下意識的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做法的男子從懷里抽出一張黃表紙,拿起地上雞血碗的毛筆刷刷點點的寫了一通符咒。讓後把黃表紙投入了宣德爐。黃表紙頃刻化作灰燼,飛灰沫子隨著爐內上升的氣流直升上空中去了。

男子拋下毛筆閉上眼睛,又跌坐回蒲團上。就在眾人焦急中忍不住向前稍微挪動的那一刻,這位做法的好漢猛然從蒲團上一躍而起。他渾身顫抖,雙眼瞪得溜圓。接著他用常人頗難模仿的尖銳嗓音喝道:「太陰西來,赤旗入世。雙紅相遇,見者命懸。」

連著把這首揭帖喊了兩邊,男子又坐回蒲團上恢復了平靜。在他身後的宣德爐中火勢也漸漸熄滅。

等男子睜開眼睛,神態正常的站起身。周圍的人立刻圍了上來,「吳大師,這占卜到底是什么意思。」

「吳大師」神色恢復平靜的時候,上去是個很是沉穩的中年人。經過這番折騰,大師帶著疲憊的神色把揭帖重復了一遍,這才開始解釋,內容大概是打紅旗的一股勢力會對眼前的紅槍會造成不利。

「既然都是赤紅,那必然相沖。紅槍會老當家的前一段突然得了怪病病倒,為何好好的人就這么病了?」吳大師態度專注的解釋道,「我紅旗本身就犯沖,而旗上頭那個符才是罪魁禍首。」

「果然如此!」領頭的漢子恍然大悟,「那時候人民黨剛到咱們這里來。」

「我著人民黨的那旗就覺得邪性,旗上頭不寫字,倒是畫個鬼符。」

「找他們說去,讓他們把旗上的符給咱們改了。」

前來找吳大師占卜求結果的是山東紅槍會孟良崮的分舵之一,老當家的前一段突然病倒,求醫問葯都不管用。不得已,他們來求這位遠近聞名的吳大師指點門路。既然得到了結果,紅槍會會眾的奉獻了不菲的一筆香火錢,然後出門去了。

孟良崮位於山東省中南部沂蒙山區中的一座石質小山。位於蒙陰、沂南兩縣之間。「崮」是當地對於頂平坡陡的方山地形之俗稱。孟良崮屬低山,平均海拔400米左右,最高峰大頂子575米。孟良崮地處沂蒙山區南北交通要道上,形勢險要,自古即為兵家必爭之地。

人民黨山東根據地最初設在在沂蒙山的南部,隨著力量的擴大,先頭部隊已經進入孟良崮地區。山東根據地認為控制了這個地區之後,就可以全力進入蒙山北部,完成對沂蒙山地區的完全控制。

山東漢子性格淳朴,既然信了吳大師的話,一個個「義憤填膺」,立刻組織隊伍前去尋找人民黨,要人民黨把旗上的「鬼符」給改了。

眾人剛到了山下,卻遠遠聽到前面的丘陵後傳來隆隆的馬蹄聲。這群馬隊人數好大,紅槍會的兄弟們根本就聽不出到底有多少騎兵。片刻之後,卻見兩隊騎兵繞過丘陵出現在眾人面前。所有馬匹都釘了蹄鐵,在石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音。而無數的騎兵共同前進,清脆的聲音匯成了雷鳴般的轟響。

兩隊騎兵為首的兩名旗手高高舉著兩面紅旗,迎風招展赤紅色的旗上,斗大的黃色鐮刀斧頭標志清晰可見。雖然被這大隊騎兵的威勢所震懾,但是紅槍會的兄弟卻沒有絲毫退縮。他們紛紛挺起紅纓槍,列成了陣勢。

到有人攔路,騎兵們放緩了速度,在很快就停在了路上。很快兩匹馬越眾而出,卻是龐梓與柴慶國。柴慶國在距離紅槍會成員三十幾步外停住了馬匹。

「前面是紅槍會的弟兄么。我是柴慶國,前來拜山。」柴慶國喊道。

果然來的是正主!紅槍會的兄弟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中間的首領也走出紅槍會的隊列。「正說找你們呢,你們就送上門來。」

盡管紅槍會的語氣不善,柴慶國依舊抱拳行禮。「不知這幾位兄弟有何見教?」

紅槍會的人雖然知道雙方力量相比懸殊,但是山東人實在,下定了決心之後也不怕什么。為首的首領直截了當的告訴柴慶國,要人民黨把旗上的標志給改了。說完之後,首領高喊道:「我今天就把話撂這里,你們不改了旗,就別想進我們的山。」

柴慶國一點都不生氣,他轉頭了旁邊的龐梓,龐梓嘴角上掛著冷笑,卻不說話。

重新轉回頭,柴慶國笑道:「諸位關心老當家的,我覺得沒錯。不過老當家的病了,不去找好大夫,信那狗屁倒灶的話,這不是撐的么?大家若說是我們的旗妨了老當家的。那我們沒來之前,老當家的也不是沒病過。幾年前病的時候我還托人送過葯給老當家的,這次和上次的病一樣么?」

作為山東著名的「前馬匪」,柴慶國結交很廣。其實他真的沒見過老當家的,不過對方是紅槍會,這一脈里頭有名的人就那么幾個,柴慶國有把握與老當家的很快就搭上關系。

果然,這番臉不紅心不跳的謊話當時就鎮住了這幫後生。柴慶國的名頭大家都聽過,那也是前輩。按各舵的輩分,老當家見了柴慶國只怕還得叫聲師叔。這幫晚輩們不過是情急之下惱了,這才不顧一切的硬挑柴慶國。聽柴慶國這么說,他們的氣勢立刻就沒了。

「這么說,你能治老當家的病?」首領將信將疑的問道。

柴慶國大聲說道:「我不是醫生,治病的事我不懂。不過我們隊伍里頭有醫生,會盡量給老當家病。聽你們說的,老當家的病的不輕,快點帶路。病要緊。」

軍醫是新調來山東根據地的,與人民黨大規模培養的軍醫相同,他年紀很輕,卻有三年學習和實際經驗。一查就發現是闌尾炎。而且到了很危險的晚期。

「得抓緊做手術。」軍醫對柴慶國說道。

「能保證安全么?有幾成把握。」柴慶國低聲問。

「這可保證不了,是不是已經穿孔了我都不知道。現在做手術,還有四成希望。如果不救,頂不過三天。」軍醫給了明確的答案。這年頭醫療極為貧乏,生病之後的死亡率很高。人民黨是從來不缺乏各種解剖和觀察對象的。

柴慶國沉吟了一陣,這年頭若是病死了人一點都不奇怪。治療沒效果,病人死了也不奇怪。但是一旦動刀做了手術,還死了人,病人家屬可是絕對不會放過醫生的。他們一定認為死亡原因是因為醫生故意害人。大家都缺乏醫療知識,那是說什么都不管用的。

但是現在的局面更加為難些,老當家的已經病的神志不清,而那些後生聽信了神漢的話,堅持認為人民黨的旗子妨了老當家的。若是治療不成功,那就是絕對化解不開的怨恨。身為部隊的領導者,柴慶國真是左右為難。

「不管了,治。總不能著人就這么死在眼前。」柴慶國很快下定了決心。

醫療隊的成員立刻開始准備手術。柴慶國則把現任首領給叫過來,「老當家肚子里頭的腸子腫了,我們得把肚子切開,把這根腫了的腸子給切開。」

「什么?!」現任首領是老當家的侄子,一聽這話後,就如同被烙鐵燙了一下般吼叫起來。

「我就知道你不信,你個小屁孩子見過什么。」柴慶國根本不解釋,當頭就一頓臭罵。別說,這種態度凜然的高壓姿態倒是起到了效果。紅槍會的人都不知道老當家得了什么病,要是一味給老當家的解釋,反倒會讓對醫學毫無概念的人胡思亂想。柴慶國上來痛罵年輕娃娃什么都不懂,倒是有效的壓住了場面。

老當家的侄子蔫了,他聽說要做什么手術,把老當家的肚子切開,把腫起來的腸子給取出來。平日里動刀動槍都不怕的青年,此時被嚇得臉色發白。

「老當家的一輩子英雄,埃及下刀槍,眉頭都不眨一下。怎么有你這么個沒出息的侄子!」柴慶國劈頭罵道。

「柴,柴前輩。這事我做不了主啊。萬一救不過來……」

「救不過來那是命,你算老幾,你還能承擔這么大的事情了?去,把分舵的兄弟給我召集起來。」柴慶國喝道。

分舵其實就那么四五十個人,話事的只有老當家的一人。一群年輕人聽了柴慶國說完了要切開肚子割腸子,也都被嚇的面如土色。

柴慶國帶著長輩特有的輕蔑神色瞅了這群人一陣,這才說道:「我們來這里就是救人的,告訴你們就是說個清楚。我和老當家的以前都打過朝廷,過命的交情。老當家的命硬,能挺過這關,我們自然就高興。若是老當家的熬不過這個關口,我柴慶國就親自令人給老當家的披麻帶孝,抬棺送終。你們現在把後世先准備一下,沖沖煞!」

民間認為萬不得已的救人最後手段有「沖喜」與「沖煞」兩種極端方法。沖喜就是讓病危的人新娶個老婆,沖煞則是預備靈棚後事,裝模做樣的辦一下。柴慶國以長輩的身份拿出了沖煞的方案,這幫後生也就從了命令。開始去搭靈棚。由於擺脫了責任,這些人覺得心里頭輕松了不少。